第26章

康南确实不是万能的。

他会帮老乡们修补房子, 简单的木匠活也难不倒他。会自己缝补衣裳，一双袜子能缝补好几次才依依不舍的扔掉——不是买不起，是扛不住成天上山下田的废。他会种地, 会治疗一些作物苗病害。会辨识简单的草药，分辨周遭所有能吃的野菜。会帮牛羊接生, 会给煽猪和鸡。会腌咸菜, 做酱料, 会做直播带货, 甚至还能表演出相当出色的吃相用来吸引人。

但是他还真不会烧陶。

毕竟现代社会的锅碗瓢盆真的没几个钱, 这玩意也不是一次性用具, 买上一摞再怎么都能用个三四年。更别说很多穷人家会买不锈钢小盆子当碗盘, 摔都摔不坏，简直能传家。

直播的评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有人对餐具竟然不是一次性可回收降解的这件事表示出了极大的疑惑，也有人建议可以直接打造金银或者铁质碗, 感觉这样更耐用。甚至有人觉得木头竹子碗也不错, 为什么博主一定要坚持自己用泥巴烧陶。

虽然高位面的人能看到不少不同世界不同时间段的直播, 但是并不是所有直播都是从基建开始的。更离谱的是还有人建议康南研究营养液营养膏，这种独立包装可直接食用的物品既不会污染也用不到什么餐具，方便实用。

甚至还有人看出殡不嫌事大，闹腾着一定要让“皇后”和“贵妃”去抓个炼金术师回来，毕竟他们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炼金术师是怎么烧陶的呢，如果可以抓个魔法师来打扫卫生也成。

康南只觉得头大, 也不知道这什么皇后和贵妃是怎么被YY出来的，不知不觉的成了兰蒂斯跟诺曼的代名词了。

只有个别研究古历史的观众给了点儿微不足道的提议——

“不同地方的泥巴胶性以及含沙与矿物质的含量不一样, 需要每天翻搅摔打晾晒，一直到完全醒开才行。”

“陶制品其实并不是很难，而且用木柴就能烧制, 到蛮适合开荒基建的。不如你先从烧瓦片开始？会比碗和陶罐简单些。”

“可以旋转的都是技术活，初学者做个碗就相当了不得了，你以后还想做缸，不如用盘条的方式。”

从几千条评论里挑出几条有用的信息真的挺难，康南觉得光靠自己的小脑袋瓜是真的琢磨不出详细的制作方法。但是他不愁，他有人啊！

“要求心细，动手能力强，能记录各种变化。不会写字没关系可以记住了告诉我让我来记录……哦，你会写字？会写多少？”康南看向一名中年妇女。

那名瘦瘦小小的中年妇人有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冬天剃光的如今已经长长了不少，用一块头巾利落的包了起来。

这小半年的调养，已经让奴隶们健康许多了，就连性子也开朗了不少。她兴奋的站起身来，道：“陛下，我以前是玛丽公主的侍女，曾经跟公主学过认字，简单的读写都会。”

康南点点头，他想了想，问：“那你是怎么成为奴隶的？”

妇人脸色变得哀愁起来，道：“玛丽公主性子最为和缓，但是身子不好。她还未嫁人就走了，以前的……觉得我们伺候的不好，就都贬为奴隶。我原本还有几个姐妹都有了人家，对方一听她们成了奴隶就纷纷把她驱逐出家门，最后都自杀了。只有我和另外两个人留了下来，就是阿梅和爱娜，因为我们都没有亲人了。”

她身后，两名同样很瘦的女奴隶轻声抽泣起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康南问。

妇人道：“回陛下，我叫阿丸。”

康南道：“那你可以带着你的姐妹一起来做这件事，什么样的泥巴，要如何捏出陶碗和陶罐，用什么样的火来烧。只要是你们做得好，真的能烧出陶制品来，那我就让你们三个人都恢复平民资格，来我这里继续做女仆。同样，研究出如何快速做出好的陶碗陶罐的人，也能恢复平民的身份，除了种田还能来陶坊做工，每人每天可以获得一斤粮食和一份蔬菜作为报酬。”

奴隶中现在已经恢复平民身份的大多都是手艺人，还有就是十分勤奋而且特别有眼力价的新女仆莱娅。莱娅现在不但帮着草药医师老福特采集各种草药做记录，还担负着分给老福特与自己的田地，可以说相当辛苦了。

原本的女仆和马夫他们倒是还没有田地，不过他们算是升了官儿，被康南用一些廉价的首饰抵了工资，还管吃管住，日子也是不错。

现在国王陛下又说只要能研究出陶能不能烧出来就可以恢复平民身份，奴隶们简直兴奋极了。

“可是，我们真的能烧出陶来吗？”有奴隶不敢置信的问，“毕竟我们都没有魔法。”

康南一挥手，指着已经郁郁葱葱的田地道：“我们没有魔法，蔬菜和粮食也能种出来，或许没有魔法师他们种的滋味美好，但是绝对能填饱肚子！同样，陶器我们或许烧的不会那么精美，但是一定是能用的！我相信你们，大家努力思考，用双手一定可以摆脱贫困与穷苦！”

奴隶们激动极了，彼此低声讨论起来。虽然现在奴隶的身份也能吃饱饭住上不透风不漏雨的房子，可是谁会愿意做一辈子的奴隶呢？既然国王陛下能一次次的给出机会，那么他们一定要抓住这些机会！

康南看向阿丸，道：“每个人怎么做，做出什么样子，希望你都能详细的记录下来，不要徇私。因为羊皮纸不够，所以你暂时用木炭写在白麻布上，然后将最正确的数据告诉我，我好记录下来。同时也会写上你们的名字，让奥兰卡的后人们都知道，是你们用自己的智慧做出了造福他们的物品。”

听听，还有这种好事！！奴隶们激动的都要晕过去了。

就连铁匠的妻子孩子也都想加入制陶坊，希望以后自己的名字也能被国王陛下记录下来。只不过铁匠那边实在是太忙了，修不完的农具，以及还要用各种废弃的铁料制作新的农具。

康南自然也会注意到这种事，他抬起手往下按了按，做了个让大家都安静的手势，“你们是新奥兰卡的子民，只要是为奥兰卡做出贡献，我都会记录下来的。当后人翻开史册，就会在上面看到你们的名字——铁匠安迪，皮匠老杰克以及现在唯一的草药医师老福特和你们的徒弟，家人。有很多事我也不懂，也不会。但是我认为，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方式，对吗？”

“对，是的陛下！！！我们一定能找到烧出陶的方法！！！”奴隶们兴奋的都要疯了。

康南的目光越过兴奋的子民们，远处延绵的丘陵山脉已经披上了浓淡不一的绿意，上面点缀着点点粉红雪白，那是野生的果树绽开了花朵。城堡的广场周围，后面的花园，原本被烧毁的那些蔷薇玫瑰也重新吐出新的枝条，挂上了圆鼓鼓的花苞。

温暖的春天驱走了严寒，迎来了浓郁芬芳的夏日。

兰蒂斯与诺曼对不用魔法和魔晶，只用泥巴与木柴是不是真的能烧出陶这件事保持了相当大的兴趣，以至于都不黏在康南身边了，陶坊那边才是他们新的游乐场。

铺满石板的地面上堆了一堆又一堆的泥巴，因为是要做碗和陶罐的，搅拌泥巴的时候奴隶们也不敢用脚踩，哪怕国王陛下说上脚是可以的。只是旁边墙头上蹲着一只虎视眈眈的洁癖龙，让奴隶们不但不敢动脚，揉泥巴之前都会给自己洗个澡。

不过奴隶们虽然争先恐后的想要通过制陶改善自己的身份，可是原本应有的工作也不会放弃。每天城堡内外的打扫，衣服床单的换洗，田地里的耕作，放羊放牛，挖野菜以及寻找能食用的菌子。

还有奴隶在河边的泥摊上找到了麻，康南承诺如果他们能用麻做成布，就算不参与制陶也能提升身份。这让奴隶们又找到了合适自己发展的方向，一个个摩拳擦掌，亢奋的不行。

康南把陶坊的事放权之后就开始跟在老福特身边去辨认那些人们采摘回来的各种野菜杂草和菌子。春末夏初，植物基本上都钻出了地表，展现出它们原本的样貌。他除了把自己认识的可以止血消炎这种常见的草药与老福特沟通之外，其他就是再辨识哪一种植物是自己熟悉的，可以食用甚至培养改良的。

精灵是严重的颜控以及素食主义者。在他们眼中，只有漂亮的脆嫩的长在地面上或者树上的蔬菜水果才能食用。因为有着精灵指导，人们在食用蔬菜水果上面基本上与精灵一致。唯一的区别就是人类会尝试食用原本喂马的萝卜土豆这种长在地下的茎块，不过听说真正特别有钱的权贵以及圣庭里面的人照样不会吃这些沾了泥土的“不洁”食物。

康南曾经吐槽他们就算吃了再美好的食物照样会在肚子里酝酿成屎，这让兰蒂斯脸色难看了好几天，并且这段时间完全拒绝和康南吃同样的食物了。他虽然像龙一样有着杂食属性，但是却也跟精灵似的别扭又矫情。

反观同样是龙族的查尔就不会这样，他典型什么都吃，当知道竹笋能吃之后还活活的啃了一根竹子，让康南十分惊叹对方的好牙口与好胃口。

“这是蒲公英，可以去火气，捣碎了外敷能消肿，还可以煮汤吃，就是略有些苦味。”康南坐在老福特身边，把蒲公英放在一旁，“能吃，能入药。哦，这个……这应该是金银花啊，可以晒干了泡茶喝，清热解毒。马齿苋能做馅料，凉拌，煮汤，还能治疗拉肚子。这是荠菜？哎哟这个是好东西，回头让人多挖一点儿回来煮汤吃……”

老福特吃惊的看着康南，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康南能随口给这些奇怪的花花草草起出名字来。在他的记录里都是简单的长相，口感，以及如何治病。因为草药是被禁止的巫术，所以有很多植物他只有见了才认识，却完全不知道名字。

除了精灵种出来的蔬菜瓜果，面前这一堆统称为杂草。

但是他的国王陛下却能迅速的给杂草起了奇怪却又意外合适的名字，并且说出杂草的功效。最重要的是——能吃。

他手忙脚乱的记录着康南说出来的各种植物名字以及作用，心中对这位新国王起了万分崇敬之心。若是之前他一直觉得康南之所以重用他是因为奥兰卡没有什么能用的人了，想要买人或者雇人都没有那个钱。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若是哪天真来了个一个不需要法师塔就愿意给奥兰卡的子民治病的魔法师，自己这个用草药巫术治病的人生也就走到了尽头。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国王陛下似乎比他还懂！

康南并没有察觉到老福特丰富的内心活动，他挑出一束长长的草茎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揪下一点儿草茎顶端的穗子塞进口中。

“陛下！！”老福特差点儿没吓死，“请不要乱吃这些杂草，万一有毒呢？？赶紧吐出来！！”

老福特房间里养着几只兔子，这几只兔子都是莱娅抓回来的，专门用来实验那些奴隶找回来的果子或者菌子有没有毒。兔子不吃的，有毒，兔子吃了死了的有毒。因为这个，兔子都换了好几茬了，死了的兔子也都被丢进山里，化为泥土。

“这是……稻子啊！”熟悉的米香味在口中慢慢的化开，这稻子十分的营养不良，就长了一点儿穗，应该是刚开始灌浆就被拔回来了。可是属于大米的口感绝对不会错，这就是稻子！

“什么稻子？”端着一杯水想要给国王陛下漱口的老福特愣了一下，“稻子是什么？”

“是一种粮食！”康南兴奋的不行，“如果培养好了，就能结出很多稻米，不用烤直接水煮，非常的可口而且饱腹。”

老福特没有听说过稻米，如今市面上能吃的粮食就是大麦黑麦土豆红薯南瓜这种，就连玉米那都是权贵的食物，平民都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吃到的。

康南问道：“这是谁找回来的？快去，把长着这种作物的地方记录下来，等成熟了就摘回来留种子！！”

旁边帮忙收拾的小徒弟听了，接过康南手里的稻子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翻捡完这堆植物，收获了新的蔬菜与粮食，康南神清气爽。趁着天色还早，他打算去田里转一圈。

如今的奥兰卡没有水田，全部都是旱田。奴隶们正在田里除草捉虫，生怕一个伺候不好粮食就减产。因为玉米种子也不多，所以玉米地算是康南的私有地，和试验田一样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奴隶们每天下地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康南的地除草捉虫浇水，然后再去忙自己的田地。

玉米长得很快，如今已经一人来高，开始抽穗了。

前几天康南有教过奥兰卡这稀少的几百口人如何给南瓜西瓜打花打果，避免互相争抢营养都长不好。现在玉米抽穗，也到了打穗的时候了。

改良后的玉米种子基本上很少需要打穗，一颗玉米茎上会长一到两个玉米，偶尔有长三个的，也会被人顺手掐掉一个最小的。但是没有改良过的原始玉米就十分容易出现多穗的现象，一棵茎上能长出五六个玉米穗，最后全部营养不良，缺个少粒造成减产。

其实打下来的嫩玉米穗也是一道不错的蔬菜，在很多高端市场上还能卖出昂贵的价格。虽然这玩意对农民来讲真的还不如多一根实实在在的玉米棒子更值得。

“要掐掉玉米穗？”奴隶们一听这个，都吃惊的不行。若说是瓜田掐掉没用的所谓的雄花，和个头小的瓜他们还能懂。毕竟是瓜，没有粮食饱腹，能长出来就挺好。可是这是玉米穗啊，长出来的都是粮食，实打实能饱腹的，就，就这么掐掉？

“对！”康南说的斩钉截铁，他晃了晃手里另一种细长的东西，道：“如果玉米上长了这个也一并都掐掉，这个容易让玉米生病长不好。掐掉的所有玉米穗和这个东西都装在筐里给我留着，我有用。”

奴隶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懂他们的国王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康南知道这是因为奴隶们心疼那些粮食，不过……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我说粪肥能肥地，可以让作物长得更好，是不是对的？我说菜苗要移栽才能长得又大又好，是不是对的？所以掐掉这些，也是对的！否则玉米一棵都长不好！”

奴隶们疑惑的点点头，既然国王陛下强烈要求这样，那也就只能照着办了。毕竟国王陛下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你觉得不对，那就请参考第一条。

看着奴隶们散进玉米地，康南又背着手往菜地里溜达去了。

豌豆苗可以吃了，红薯藤也可以吃了。白菜也到了可以间苗的时候，不过为了不让奴隶们反弹太大，间出来的嫩白菜还是移栽比较好。

等兰蒂斯跟诺曼玩够了泥巴，就发现康南指挥着住了十多锅绿糊糊的汤，大锅里的绿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好像女巫的坩锅一样。

“你的奴隶们都生病了吗？这都是什么东西？”兰蒂斯看着那一锅绿汤，脸都绿了。

康南笑嘻嘻的指着其中一口大锅，道：“豌豆苗，红薯藤，南瓜花和南瓜尖儿，嫩玉米穗和乌米以及麦粉搓成的面疙瘩。味道相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纯素的，只是用了点儿牛油。我给这种食物叫大杂烩麦粉疙瘩汤，怎么样？”

兰蒂斯看着这粘稠的一大锅东西，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诺曼虽然看着这一锅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有些忌惮，可是既然康南能吃，那么他……他快速的扫了兰蒂斯一眼，便对康南笑道：“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我倒是想要尝尝味道了。”

“还是你有眼光。”康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爱莎道：“应该差不多了，去把人都喊回来吃饭吧。”

其实爱莎对这一锅东西也十分的怀疑，不过闻着气味倒也可以，而且好歹里面还放了珍贵的蛮牛牛油，煮沸之后能嗅到淡淡的奶香气。更何况还有不少的麦粉疙瘩呢，如今他们的粮食紧张，之前吃各种蒸野菜烤野菜，如今好歹也算改善一下口味了。

奴隶们对吃什么并没有太大的意见，他们以前为了能吃饱肚子，没少在野外啃野草。再说国王陛下又不会害他们，虽然这一锅绿糊糊的看着不怎么好看，但是有油又有盐，算是美味了。

等吃到嘴里，他们才发现这真的可以算是美味了！这些他们以为是要去拿去喂牛喂羊的东西吃起来竟然意外的爽口，再看看里面的嫩玉米穗，虽然有些心疼，可是很好吃，还带着淡淡的甜味。更别说还有一颗颗的面疙瘩，不是烤熟的黑面包，而是煮熟的麦粉，吃着一点儿都不噎人！

诺曼也发现这一锅东西看上去不怎么样，可是吃起来却相当不错。他很满意的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真的很好吃，我发现陛下很多想法都十分令人意外，我倒是跟陛下学到了许多。”

康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如果你天天饿肚子吃不饱，就会琢磨到底什么东西能吃，如今有了机会，我就想尽量能把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东西做的好吃点儿，让大家尽量多吃一些，避免饿肚子。”

诺曼歪着头晃了晃耳朵，“陛下以前挨过饿？”

好歹也是顺若干位的继承人，就算吃不好，也不会挨饿吧？

康南摇了摇头，叹道：“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兰蒂斯十分不爽的看着诺曼冲着康南不是晃耳朵就是摇尾巴，一副十分碍眼的样子。他用力磨了磨牙，道：“这些东西就是那个什么肥种出来的？”

之前你还幸灾乐祸的说粪肥呢，如今怎么又把粪字给咽……呸呸呸！！

康南推开碗，认真的看着兰蒂斯，道：“兰蒂斯阁下，请您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题好吗？”

兰蒂斯哼了声，道：“你也知道不好？”

康南道：“是的，毕竟不会有人会在进食的时候提这样的话题，就如同阁下，也不会在吃东西的时候同时进行排泄……”

话还没说完，傲娇小公主就铁青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