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小时候1

夏软第一次遇见她的猫猫, 是在十三岁的冬天。

那本来是个很平常的一天，夏软清晨在被窝中被冻醒，瑟瑟发抖地裹了件母亲留下的大外套, 在楼下早餐摊买了个大馒头, 去少年宫蹭了一整天空调，顺便捡了三四本旧书。

中午, 回家吃东西。

然后……就这么和那个小家伙不期而遇。

小家伙瑟缩在夏软家楼下, 病恹恹的，脑袋歪着。如果不是她时不时会咳嗽一下，夏软差点以为她已经死了。

夏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她身前停下, 仿佛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家伙，就被她吸引了似的, 想多看几眼。

这条街附近住的都是和夏软一样的人。

没有钱, 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人, 没有未来, 每天在阴沉发霉的角落中肆意生长，直到烂掉的那一天。

可小家伙不一样，虽然看不清她的正脸, 但夏软看见了, 她的侧脸白白净净的，衣服虽然有些旧，却很干净。凑近了, 小家伙身上有股清幽的皂角味，和她们身上淡淡的霉味不太一样。

小家伙根本就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根本不属于这里的世界。

是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吗？还是……被家人丢掉了？或者其实她家人就在附近，她只是在这儿等他们？

夏软怔怔地站在小家伙面前，看了会儿，又环顾四周。

周围很吵, 人来人往，没人注意这个角落。

要问问周围的人吗？夏软咬着唇，思考一会儿，最后弱弱地低下头，走回了家里。

她不敢问。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中午，夏软煮了点挂面和大白菜，慢悠悠吃完了，又洗完碗，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才再次出发去少年宫那边。

一出门，她就下意识往墙角看了眼。

小家伙还在那儿，比一个小时前还要蔫一些，小脸惨白，一动不动。

真就没人管她吗？夏软眨了眨眼，犹豫一瞬，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头就走。

街上吵吵嚷嚷的，几个痞子坐在路边烤着火，满口都是荤话，脏得要命。

夏软以前早听腻了这些话，可这回路过他们时，她忽然猛地一回头，朝小家伙的方向奔去。

最后，夏软又停在小家伙面前。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

因为听到了街上那些男人的荤话，所以……担心这孩子？

嗯，应该是这样的。这孩子明显不是属于这儿的人，她一个人缩在这里，很危险。

可夏软站在小家伙面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报警吗？喊人吗？夏软她……都不太敢。

而且，小家伙动都没动一下，就像是死了一样……

想到这儿，夏软倏地打了个寒颤，腿脚颤抖着后退一步。这时，面前的小家伙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恹恹地抬了抬头，看向夏软。

她的眸子一点神采都没有，灰眸中浸着可怜的水珠，就像是无意识地在向夏软求救。

夏软的心脏揪疼一瞬。

小时候，母亲给她弄到过一条小狗来养，后来冬天到了，小狗生了病，死了。它死前的那几天，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夏软的。母亲说，它是在无声地喊“救命”。

可夏软没能救下它。

面前的小姑娘只看了夏软一眼，就又昏倒过去，脑袋病恹恹地垂着。

夏软手指捏紧一瞬，随即，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上前努力抱起小家伙，往家里拖。小家伙身体很凉，还好心脏还在砰砰跳动着，虽然很弱，但夏软感觉到了。

夏软将小姑娘拖到床上，帮她盖好了被子。

到这时，夏软才有时间看小姑娘的脸长什么样——很瘦，皮肤白皙，睫毛又卷又长，鼻梁也小巧精致，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夏软坐在床边看了会儿，小姑娘惨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一些，可没过多久，就变成不正常的潮丨红，她的眉头也随之皱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看起来痛苦极了。

夏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立刻反应过来，小家伙这是被冻得发烧了。

她立刻拿着盆子跑去公共厕所接了水，熟稔地叠好湿帕子，放在小家伙额头上。又翻出家里的温度计和退烧药，看看日期，确定没过期之后，拿了一片出来，又立刻去外边烧一壶水。

王小凝过世的前一个月里，总是高烧反复，所以夏软很熟悉这套流程。更何况，照顾一个小孩比照顾大人容易多了，夏软几乎没费多少劲儿，就把昏睡中的小家伙哄得吃下一片药。

接下来，就只用蹲在床边等她醒来。

夏软看着她白皙漂亮的脸蛋，又忍不住担心，如果只是感冒发烧的话倒无所谓，可要是其他的病呢？比如……如果她是因为患了癌症被父母丢下的，那该怎么办？她会不会死在这儿？

夏软后知后觉地害怕。

等待的过程中，房间里明明很冷，她的手心却出了一层汗。

甚至……怕得控制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泪痕留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很明显。

小姑娘的身体也在这时颤抖起来，喉咙中发出微弱又痛苦的呜咽声。夏软一下子止住泪水，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知道，至少目前小家伙的反应，是发烧时正常的躯体反应。夏软自己发烧的时候也是这样，难受得要命，王小凝发烧时也是……

可小家伙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安分地翻个身，眼角竟然滑下几滴泪水。

夏软瞬间慌了。

她死死皱着眉头，无助地抱住小姑娘的肩膀，咬了咬唇，放轻声音，唱出一首柔和的小调。

夏软记得，自己以前发烧难受的时候，王小凝就会抱着她，给她唱这首曲子。她听着听着，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可后来，王小凝生病时，夏软精神和身体都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直到王小凝过世，夏软竟然都一次没给她唱歌哄过她。

虽然王小凝说过，大人生病难受时，是不需要被哄的。可此时夏软回想起来，还是难过又后悔地又掉了些眼泪。

还好，夏软的歌声果然有用，没一会儿小姑娘就被哄睡着了，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不到一个小时，她的烧也退下去了。夏软又在被子上加了几件厚衣服，烧好水，安静等着她醒来。

中途，夏软冷得有些受不了，于是她犹豫几秒后，蹑手蹑脚钻进被窝中，抱紧了小家伙。

小家伙烧退了，身体却还是暖暖的，抱着很舒服。

夏软闻着她身上皂角的清香味，看着她白皙干净的脖颈，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夏软一睁眼，就与一双透亮澄澈的眸子对视，近在咫尺。

眸子的主人眨眨眼，灰眸闪烁，一点也不害怕。

就好像……她已经静静地，隔着那么近的距离，看了夏软很久了。

夏软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弱弱咬住唇，一时间手足无措：“我……我……我不是坏人……”

声音也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