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委屈。

院长的蛋早产啦！这个紧急的消息, 一下传遍了疗养院。

全院的医生们都被惊动了，就连病人们也难免听到几句, 此时不禁迷惑：“蛋……贵院院长，是什么种族啊？”

医生们：“人类啊……咦, 你那是什么表情，那不是院长亲生的！”

所有人都很紧张，众所周知小院长对那颗大黑蛋有多关心, 尤其是小多, 早已将大黑蛋视为太子，听到消息立即就从隔壁的办公室冲进院长办公室：“怎么会早产呢？”

但他林抱着手足无措, 欲哭无泪地说：“不知道啊，是, 是我抱得太紧了吗？”

疗养院里又没有什么孵蛋室, 就连正儿八经的妇产科都没有，只有自认在专业领域上和孵蛋比较接近的外科医生, 抱着想要立功的小心思，争先恐后、乌泱泱地赶过来，都挤在走廊，试图把麦克罗夫特推开：“让让，让让, 让我们进去！”

麦克罗夫特无语, 牢牢守住门口：“挤什么？病人不看了？你们来有什么用？你们是卵生动物，有生蛋的经验，还是给蛋接生过？”到底是大福尔摩斯, 短短几句，一下就把混乱的场子震慑住了，“都回去。”

但他林勉强保持镇静：“对，我记得卵生动物破壳，都不能帮忙的，只能靠它们自己……你们都回去，好好工作。”

“……”外科医生们满脸失望，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拖拖拉拉地散了。

早产哪，这还能破壳么？万一破壳失败……好些医生已经开始交流如何安抚小院长的心情了，实在不行就从兽人族中给小院长过继几个崽，或者认几个干儿子、干女儿。

也不知这个绝妙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人多口杂，一时分辨不清。但此话一出，刚刚还推心置腹般交流意见的兽人族医生们，都突然住了嘴，和身边的他族医生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看似友善，实则防备的虚假微笑。

还在这儿蹲着干什么，赶紧给族里带话啊！快挑些可爱乖巧、毛发顺滑的幼崽，一定抓住这个和院长拉近关系的机会！

院长办公室里。

小多找了条毛毯出来，在沙发上铺好了，但他林将大黑蛋放上去，手上的蛋液都没心思清洗，紧张地看着微微颤动的大黑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要盯到崽出壳的样子。

从牧场匆匆赶来的杰森，一看这情形就无语了：“院长你这干嘛呢？就是鸡出壳，那顺利的也得要12个小时呢，你还准备在这呆看十二个小时啊？不是还有公务吗。”他拿着照蛋灯，叫小多把屋里窗帘都拉上、灯也关上了，才开始调整这个特制的大型照蛋灯，看得出来是早有准备过。

“就是啊，”阿尔忒弥斯也埋怨道，“你儿子出壳，也不知道叫我来守护。”

但他林抬起头，看向阿尔忒弥斯。要照以往，他肯定是不会管玄学的，但此时，他露出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表情，一下把人拉过来，在沙发上摁坐下：“接生之神保佑啊，我崽一定要平安出世。”

阿尔忒弥斯都坐不住了，没克制住表情上的膨胀，有点忘形地仰起头，极为大胆地揉了一把但他林的小卷毛：“保佑！”

“唉，看见了，来来来院长。”杰森调整好照蛋灯，跟但他林蹲一块儿，一起盯着蛋里的动静，“两只，在撞壳儿呢！”

看着看着，杰森渐渐察觉不对：“诶，怎么回事啊，怎么就一只在撞，另一只不动呢？是有一只崽死蛋中了吗？”

蛋里不是很想动的Bruce：“…………”

“出壳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杰森喃喃着把脑袋凑蛋面前，仔细端详，“不是真死了吧？”

Bruce沉静了一会，勉强动了一下身体，证明自己还有气儿。

说实话，他还不是很确定，自己要不要出壳呢。小院长这个时而有心时而没心的状态，让他不是很有把握，出壳以后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原本按照巫妖说的，他还能纠结一段时间的，没想到同蛋兄弟那么活泼，平日里老是在挤挤挨挨的蛋里到处打拳蹬腿也就算了，这次更是一下把蛋撞破。

蛋液都流出来了，再想拖延是不可能了。Bruce只得加入兄弟的破壳行动，可谁让杰森突然打开了照蛋器。

他这个心态一下就不好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杰森是这个宇宙的罗宾之一，但单从事情来说：出蛋已经很狼狈了，还要被照着全程围观，这是什么公开处刑？以后还让他见不见人？

怕就怕会不会有谁觉得这个情形很有意义，然后——

阿尔忒弥斯：“毕竟是小但的头生崽啊，还是个双胞胎呢！大喜事，来，这个联络器拿着，这一幕咱们一定要好好记录下来。”

Bruce：“…………”

他平静地重新趴下，任活泼过头的兄弟蹬着腿，偶尔在他身上踩一两脚。

杰森：“诶，真不动了。完了完了，刚刚活的那只还踩了它好几脚，唉……”

但他林差点原地晕了，哽噎地说：“那，那不动的，是我崽还是病人啊？”他不禁伤心地看了阿尔忒弥斯一眼，“玄学果然是不管用的，到底不是真的接生之神……”

阿尔忒弥斯：“？？？”

她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了，愤怒且不相信地把杰森挤开，也往但他林身边一蹲。她心想不可能啊！可蛋里的那只躺着的，真的一动不动，还好仍然有只在不停地撞壳，甚至不过片刻，随着一记极为有力的撞击，一下把蛋壳顶开了一小块。

这下大家都能看见蛋里到底是什么崽了，纯黑色的皮肤滑腻，有十分细小的鳞片。之前在蛋里时，大家就基本确认了，现下更是异口同声道：

杰森：“蜥蜴！”

阿尔忒弥斯：“爬虫！”

但他林：“龙！”

但他林：“……什么爬虫！会不会说话，扣工资了啊！”

阿尔忒弥斯好嫌弃，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滑腻腻的动物，总让她想起一些不是特别受欢迎的家族成员。可是到底壳还没完全出，而且还有一只不知死活呢！只能强压着自己继续蹲着，目光幽怨地看着这只才出壳便已有成年男子手掌大的爬虫，使劲撅着身子往外挤。越看越丑。

杰森倒是一副被打开新思路的样子：“我还没想过……要是这是龙，那岂不是说咱们岛上还有龙族啊？”他想着想着，不禁乐了，“要是能收作员工，那该是多棒的劳动力？”

Bruce：“……”

但他林：“唉，你还说。我都愁得慌，你说龙族得吃多少东西啊……也不知道崽以后饭量怎么样。”

Bruce：“…………”

被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Bruce原本因为但他林那句“龙”升起的期待顿时没了，越发的不想努力。实在是在小院长身边这些时间，他见过的太多，又被迫体验成为双黄蛋的日子，如今颇有点看透尘世、随波逐流的感觉。恰好这个时候，另一个兄弟已经一个挺身彻底钻了出去，尾巴在蛋壳上一带，又把破口弄大了些，他便跟在后面钻了出去。

“哈！”阿尔忒弥斯猛地站起来，“我就说不可能死的！小红，榨的水果汁呢？”

杰森也是十分惊喜，赶紧把准备好的奶瓶子拿出来，给但他林分了一个：“院长你跟我学哈。”

辛辛苦苦孵化的崽，有惊无险，双双出壳。这一刻的触动和感受是很难形容的。但他林两眼都湿润了，赶紧学着杰森的动作，小心翼翼把后出来的、明显更加虚弱的弟弟捧起来，一边将装了果汁的奶瓶放到小家伙嘴边，一边目光慈爱地看着出壳的崽。

后出来的这只，皮肤比兄长更加光滑。先出来的老大还能看得出身上鳞片的纹路，老幺却是连纹路都没有，皮肤光滑到反光，看着就像是黑瓷做成的模型一样，纤细的爪爪虚弱地攀着但他林的手掌，细长的尾巴也软软地垂下。它也不喝果汁，只是趴在但他林手掌上一动不动，像是浑身都在憋着使劲。

过了半晌，它的尾巴尖尖微微颤抖着卷起一个超小的弧度，不出半秒，就垂回去了。老幺大大的黑眼睛露出茫然的神色，小脑袋迷茫地左右转了转，然后又趴回去，视一旁的果汁于无物，继续憋劲，试图控制自己的尾巴。

但他林就看那尾巴尖尖特别努力的卷一下，丧丧地垂回去，又卷了一下，再无力地垂回去。全程老幺就趴在他手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估计是力气没了，四肢一软，肚皮也贴他手掌上了，两只大大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一处。

“噢……”但他林被可爱死了，都忘记确认到底哪一只才是真崽，此时满腔的父爱，带着小儿子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没忍住用手碰了一下老幺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的尾巴尖尖。

但他林——包括Bruce自己——都没想到，刚刚还垂软不动的尾巴一下就灵活了，瞬间缠住了但他林的手指。

这大概是某种本能反应，Bruce感觉到但他林手指的温度，试图想要让尾巴立即松开时，尾巴又不听话了。一番折腾到最后，Bruce彻底用光了这个才出壳的身躯所有积蓄的力气，瘫在但他林手掌上一动不动。

他已经看到了啊，那个阿尔忒弥斯。联络器有那么大内存吗？举着拍到现在了。

正想着，他的鼻头突然被某个柔软的硅胶物体碰了一下，正本能地往后瑟缩，就感觉到小院长凑了过来，又用奶瓶碰碰他的鼻尖：“不喝果汁吗？”

“……”黑色的小鼻头嗅了嗅，毫无胃口。Bruce兴趣缺缺地将头移开，闭上眼睛，想尽快积蓄体力，掌控这具新的躯体。正放松间，一股十分诱人的、如同就在舌尖爆裂的浆果般饱满、香甜的味道，一下钻进了鼻翼。

他眼睛一下睁开了，身体不由自主就往香处去。饥肠辘辘的感觉卷席而来，简直像烧灼着胃一般。好在他的尾巴已经被但他林小心地一点点解开了，此时四肢不是很协调的从但他林手上趴下来，顺着气味一路跌撞，渐渐行动自如的同时，找到了香气的来源。

但他林一颗心都扑在崽身上了，那个使劲试图控制尾巴的笨拙样子简直可爱，看到小儿砸爬到今天早上才收到的新房租盒子前停下，他还乐呵呵打开盒子：“哎呀，我就说是龙嘛，你看看，嗅到金子的味道就——哎，哎？！别啃啊！”

就这么一声惊呼，杰森的目光、阿尔忒弥斯的镜头都被吸引过来了。两人看着但他林手忙脚乱试图把小儿子从盒子里捞出来，然而那盒子多大啊，刚出壳的崽一下就钻进去了。

但他林抓狂：“赶紧帮忙啊，它刚刚啃了一块金币！这，这里面还有魔晶、钻石呢，能乱吃吗！”

杰森、阿尔忒弥斯也慌了，他们也没养过龙啊，连忙上前帮手。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哪来的身手，刚刚出壳的时候还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现在三个人捞都捞不着，办公室里时不时传来惊叫：

“诶我碰到它了！”

“又跑了……”

“哎尾巴！”

“怎么蹿那么快呢……”

过了好半晌，但他林才气喘吁吁把还抱着一颗拇指大的钻石的小家伙提溜出来。定睛一看，肚子都微微鼓起了，刚刚还蔫了吧唧的，如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只前爪死死抱住钻石，送在嘴边，小嘴巴窸窸窣窣地动。但他林费劲巴拉地把钻石抠出来的时候，号称世上最硬的石头的钻石都被啃缺口了。

钻石一被拿开，小家伙的肚子：“咕噜噜噜噜……”

“还，还饿啊？”但他林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欲哭无泪地看了看自己受伤的钻石，捧着心又送小家伙手里了，“你都吃了多少东西了……”

跟屁虫在旁边扫描箱子：“缺失4枚金币，1颗魔晶，钻石共计7克拉。”

杰森：“院长，院长你撑住。”

但他林一下在沙发边坐倒了，两眼呆呆，过了一会，看向还在桌上吭哧吭哧嗑钻石的崽，努力保持微笑，其实说话声音都颤抖了：“你……请问，你们谁是病人，谁是我崽啊？”

·

十五分钟后，院长办公室内。

巫妖王坐在沙发上，面对小院长、杰森、阿尔忒弥斯三个人黑着脸的审问。

“都是一个蛋生出来的，怎么吃的东西不一样呢？这到底是什么蛋啊？”但他林疲倦地扶着额头，这时候两只小家伙都在他手边趴下了，都一副吃饱喝足要困觉的样子，眯眯眼，小脑袋一点一点。不过，一个是喝果汁饱的，一个是吃钻石金币饱的。

“龙蛋啊？这还看不出来吗？”巫妖王这下倒是坦然了，“我还以为，这得等开后面的地图才能孵出来呢。照理来说，是得先有共鸣，才会刺激幼龙主动提前破壳啊？”

巫妖王摸摸下巴：“不过你说吃的东西不一样，那会不会和灵魂有关啊。我听说，这两只中间，有一只是病人？”

其实正在侧耳倾听的Bruce一下僵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只想吃金币、魔晶这些财宝，依他对小院长行为模式的揣测，说不准自己被道破身份，就会被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毕竟如此费钱，可还得了。不如煮了，造福大家。

但他林叹气：“我倒是问了，没有反应啊！也是我想当然了，其实仔细想想，病人进龙蛋、变成幼龙，这不就等于轮回吗？不记得才正常。”

“唉。这就麻烦了，那我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龙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吃的习惯不一样。不过，龙应该就是比较特殊的吧，吃什么金币、魔晶之类的，也很符合龙族的身份啊。”巫妖王苦恼地说，“倒是这个只愿意喝果汁的……这应该是病人吧，毕竟以前是人类，这个本能反应或许还残留下来了呢？不然解释不了这个异食癖啊！”

绝境之处突然逢生的Bruce：“！”他先是深深看了三言两语就将结论完全拐向错误方向的两人，而后又看了看身边那只已经四脚朝天的兄弟。

对方一副惬意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下就被狸猫换太子、还扣上了异食癖的帽子。

正想着，Bruce就感觉到一束来自杰森怀疑的目光。

“……”Bruce默默照葫芦画瓢，学另一只真幼崽的模样翻出肚皮。

院长他们都自行误解了，难得送上门的保命机会，反正他是不会拱手相让的。

但他林悲伤地仰起头：“算了，当初也说了，不管我崽是什么，我都要养它。”说着说着，但他林就将Bruce掬起来，往掌心里捧了，与对方乌溜溜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会，痛下决心，“以后，你就叫小十吧。取十项全能的含义……”

Bruce细品了一下，顿觉不寒而栗，此时更是一动不敢动，只怕泄露了真相。任但他林噘着嘴在他脑袋上亲了几下，叫了几句宝贝、心肝。好不容易被放开，此时再顺着但他林的手掌爬到边缘，垂着脑袋往下一看，就对上真小十的一双大大的眼睛。

这双大眼睛里有天真、委屈、不解，大约是不明白，为啥同是一个蛋里出来的，弟弟就被如此偏爱，他却连抱都没被抱一下。可怜的，被狸猫霸占了身份、名字、爸爸的真太子，委屈巴巴地往但他林的方向爬了几步，还抬高两只前爪，做出要抱抱的姿势。

但他林：“嗨，你是不记得了。不行啊，不能抱，你看你还不吃金币魔晶，分明就还有为人时的本能……等你记起来以后，就明白了。”

真病人躺在但他林掌中，满身写着乖巧。真太子扒在冰凉凉的桌上，大眼睛含着两泡伤心眼泪。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抱抱呢？是因为我不吃那些硬邦邦吗？可是，那些真的不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