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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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璞瑜当晚便回了信,邀请沈沐隔日去皇家马场骑马射箭。

信是王伯带回来的,跟了摄政王十多年的男人已不再年轻,这些年独身一人也没成家,就守着这座王府和他那几只鸽子。

拆开信封细细阅读信上内容,沈沐有意无意地随口问道,“本王记得王伯家中还有位母亲要赡养吧,怎么不接过来?”

“多谢王爷关心,只是老母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带来王府还要麻烦王爷,”王伯憨厚一笑,不忘同沈沐感谢道,“老奴已经花钱请人去家里照顾她了。”

“无妨,我摄政王府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老人,”将手中信纸丢进脚边火盆烧掉,沈沐无所谓地笑了笑,语气却不容拒绝,“挑个日子将人接来吧,正好田婆婆也缺个说话的伴儿。”

王伯不敢再推辞,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谢王爷。”

翌日上午,沈沐早早便去了皇家马场。

绿茵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青草气味,为迎接一年一度花朝节的马球比赛,这两日来马场的皇族子弟和前朝重臣都要格外多些。

沈沐一早赶来,也是想提前熟悉场地。

原身极擅马术,又擅用谋略懂得指挥,在打马球这件事情上,他几乎难逢对手;每年他带领出战的队伍,也基本是十战九胜。

按常理说,他今年也该在比赛上一展雄风。

一时没想好推脱比赛的借口,沈沐决定视情况而定。

不同于往日的飘飘纱衣,今日一袭白色劲装将沈沐瘦劲的身形腰线勾勒的极好;青丝高束,汉白玉的青涩簪子斜斜插着,整个人除了清冷出尘外,还多了份神采奕奕的英气。

“摄政王大人,我家公子请您去帐中一叙。”

刚下马车,楚璞瑜的家仆便小跑着迎上来,笑着领沈沐去往楚璞瑜所在的营帐。

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营帐前,家仆替沈沐掀开厚厚门帘,坐于茶台前的楚璞瑜连忙起身迎接,“摄政王大人能来,楚璞瑜不甚欣喜。”

青年人高马大,身形宽阔健壮,隐隐还带着昔日杀敌时落下的血气。

“本王在信中已将话说的十分清楚,”沈沐受了礼,施施然在茶台前坐下,风轻云淡道,“不知楚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璞瑜自然要亲自谢过大人,”高大青年命下人沏了壶茶,端坐在沈沐面前,“只是璞瑜有一事不懂,大人在信中谈及的那批军火——”

这茶闻着青涩无比,远远不及明承宫一半;沈沐有些嫌弃地皱皱眉,放下茶杯冷冷看了人一眼,“好些批军火去了哪儿,楚公子真要同本王算算吗?”

璞瑜脸色一白,自知私卖军火的事早已败露,低低一声,“璞瑜不敢,一切全听大人吩咐,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告知家父。”

楚安同他这贪财儿子倒不一样,为人磊落坦荡,家法极严。

“照着信里本王要求的乖乖做便是,本王不会亏待你,”沈沐不愿多谈,直入主题道,“还有,楚娉婷的事,楚公子可有异议。”

“王爷放心,您随意说个日子,璞瑜便将家妹送走,”楚璞瑜忙应着,知道此事不能打听,“楚家绝不会探听那位贵人的身份,全当日后没了这个妹妹。”

哪有什么“贵人”,不过是沈沐为了让楚娉婷摆脱父兄的借口。

太后和楚家将楚娉婷送来,不过是想求一个合作,在他们眼中,只要沈沐“收下”楚娉婷这个维系联盟的纽带,怎么处置、交由谁处置已经无所谓了。

心中连连冷笑,遇上如此兄长,沈沐倒也理解楚娉婷为何执意要走。

见合作就此谈妥,楚璞瑜又想再一步讨好沈沐,“不知摄政王大人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要您开口,璞瑜都能给您找来。”

“本王喜欢高大威猛的,”唇角一勾,沈沐掀起眼皮,上下打量璞瑜一眼,眼中寒光闪烁,“怎么,楚公子想毛遂自荐?”

楚璞瑜身子一抖,“大、大人您别开玩笑了。”

“楚璞瑜,”沈沐看着青年的脸只觉得一阵作呕,他起身朝门帘走去,声线森寒,“好奇心太重的人,往往活不太久。”

掀帘走出营帐,远远便见萧桓朝这处走来;青年见到沈沐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浮现略有些轻浮的笑意,恭恭敬敬和他行过礼。

沈沐对萧桓这人一直持保留意见。

原书中的九王爷不争不抢,整日便是和文人墨客一同饮酒作诗,对家国政事从未涉足;但这一世他变了个人似的,但凡涉及沈沐的事,他都非要插一脚。

作为皇后唯一的儿子,萧桓对萧繁毕恭毕敬,却对有可能助他一臂之力的沈沐心怀敌意。

“陛下正在射箭场,萧桓本想喊璞瑜前去拜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摄政王大人。”

青年笑里藏刀,沈沐只淡淡应了一声,甚至懒得敷衍两句,越过他便直接朝马场正中央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萧繁待会儿自会唤他,沈沐便先与阿青一同来到马厩,挑了身量适中、还算温顺的一匹,足尖点地一跃而上。

骑马与他并不陌生,只是骑马的同时还要兼顾打球和指挥,对他一个新手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度。

尘土飞杨,马场中央有两队人马正在比赛;沈沐眯眼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长腿在马肚上一夹,身/下亮黑色毛发的大马嘶鸣一声,在马场外//围奔驰两圈。

停下略微喘口气后,沈沐从阿青手中接过球棒,球棒的顶端处有形状好似弯月的倒钩部分,整个撺棒握着并不算轻,更别提骑马飞驰时,还要单手挥动击打毛球。

驾马朝马场中央处缓缓骑去,沈沐在赛场周围不紧不慢地闲逛着,越看越觉得这打法和曲棍球有异曲同之处;默默记下每个位置的打法,他将手中撺棒单手转了转,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大致要领,一时竟有些跃跃欲试。

打马球同所有团体竞技一样,个人能力固然重要,可整个团队若都为一个人服务而没有群体意识,技艺高超的人将很容易被针对。

“王爷小心!”

正沉浸在如何构建团结集体的蓝图中,耳边突然传来阿青焦急的呐喊声,沈沐下意识朝青年说话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皮革制的毛球正打着旋儿,飞速朝自己这处驶来。

看着不断放大的毛球,沈沐瞳孔微缩,掌心握紧。

-

“咻!”

随着箭矢划破空气的一声轻啸,微风扬起萧繁鬓角的落发;看了眼五十丈外正中靶心的利箭,他了无兴致地将手中弯弓丢给靖谙,侧耳便远远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马场中央比赛的地方好像出了意外,附近的人都往那一处急忙跑去,隔了很远都能听见呼救声,似乎是有人受伤。

萧繁蹙眉,叫靖谙过去打听。

没一会儿靖谙便快步走来,沉声开口,“摄政王方才在外/围骑马时,有人不慎将马球打出场外——”

话音未落,身旁的萧繁早已大步离去,再抬头时,只能见到青年着急忙慌的背影。

“所幸摄政王用撺棒将球击飞,”顿了顿,靖谙坚持将话说完,“却不小心又将球打到了别人身上。”

离马场最近的一处营帐内,时不时传来少年清脆的哭喊声。

十岁刚出头的男孩脸上挂着泪,两只胳膊上各有一大片擦伤,随行太医正温声轻哄着,一面替他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沙粒。

沈沐默默在一旁坐着,有些愧疚地看着男孩;方才他看见毛球直直朝自己这处砸来时,脑中一空便下意识挥棒将其击走,没想到这球拐个弯后,竟直接砸在不远处的男孩身上,让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单从男孩的服饰上看,这孩子应当是在马场服侍的年轻小厮;他大抵是马场里谁的孩子,或是干脆从外面捡来的,不然不会这样小就来出来当差。

“你要不要紧——”

起身走到抽噎着的男孩身边,沈沐刚想上前看看他的伤势,就听见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下一刻厚重的门帘便被猛的推开,有人怒气冲冲地闯进了营帐。

鼻尖突然传来熟悉的檀香气,沈沐心里一惊就要回头,然后便见萧繁一脸躁郁地大步上前,抬手想扳过他的肩膀,却好像有些不敢似的放下手,黑眸疯狂上下打量着沈沐,急冲冲地问,

“伤到哪儿了。”

男孩还在一旁止不住地轻轻抽噎着,萧繁眉头紧锁甩过一记眼刀,极其烦躁地低吼着让人滚出去。

青年此刻宛如一只发怒的野狼,黑眸里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男孩似乎被他吓傻了,哽着竟不敢呼吸,灰扑扑的小脸涨的通红。

“臣没事,受伤的是这孩子,”沈沐本就心中有愧,见萧繁关心则乱地训斥人家,连忙来到男孩身边,微微俯下些身子,放缓声音,

“本王不是故意用球打你,你现在同太医出去治伤,晚些来摄政王府寻本王,能做到吗?”

男孩盯着沈沐一双明亮凤眸,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抽噎着行过礼后,同太医迅速退了出去。

目送人离开后,沈沐转身便见萧繁在帐内的木椅上坐着,一脸难掩的愠色,连后牙处的咬肌都在暗暗用力,整个人散发着阴沉沉的怒气。

行过礼,沈沐走上前道,“陛下,臣没受伤,是臣不小心把球打到那孩子身上了。”

萧繁没吭声。

青年方才眼底的惊慌和焦急被沈沐看得一清二楚,沉默片刻,沈沐轻叹一声,在萧繁面前缓缓蹲下身,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柔声哄道,

“萧繁,我真的没事。”

“你不要生气了可以吗,嗯?”

男人向来清冷的声线仿佛带了蛊毒,末尾微微上扬的尾音更是挠的人心痒痒;双颊微微发热,萧繁垂眸眼神躲闪,在沈沐哄小孩儿般的语调中,板着脸沉声道,

“不可以,”青年试图找回身为国君最后的尊严,却在对上沈沐那双清亮的凤眸时,到嘴的话猛地一顿,“亚父须得好好反xin——”

“.....哄孤才行。”

看着萧繁频频发红的双颊,沈沐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逃避、将萧繁近来一系列的“奇异”行径视而不见;他看着仍旧气呼呼的青年,觉得好笑又心疼,忍不住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声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让你担心我很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乖一些,别生气了好吗。”

...

惊扰摄政王本就是大事,如今惊动圣上更是罪加一等;方才比赛的两支队伍此刻在远处聚集着,各自面露忧色,无一人敢进帐打扰。

自萧繁进去后,阿青便在营帐不远处守着,等了半天也不见沈沐出来,却等来大步走近的靖谙。

确认萧繁人安全在帐中后,手持长刀的黑衣青年在营帐前站立,一言不发地面朝前方。

两人相距十数步,阿青圆滚滚的大眼朝四下望了望,一点点朝靖谙那处挪过去,在离人半步远时,猛的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软儒儒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做贼似的拔腿跑回原来的位置,小脸通红一片。

靖谙垂眸,掌心里静静躺着他送出去的白手帕,还有一小包纸袋装好的饴糖。

同萧繁一前一后从营帐中走出来后,沈沐提议去马场中央打一场马球比赛。

趁着还没到正式比赛,且等会儿比赛他若发挥不佳,还能用方才的事作为借口,提前练练手感、找些实战经验总是没错的。

刚刚不小心冲撞了沈沐的人正担惊受怕着,见他主动解围,纷纷一脸感激地赶紧答应下来;一时间,死气沉沉的马场迅速热闹起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唯独萧繁一人,在沈沐提议比赛时,脸刷一下又阴沉下来。

本以为能趁此摸出些门道,沈沐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马上整整骑了半柱香的时间后,连球的影子都没碰到。

萧繁再次将他蛮横任性的一面展现的淋淋尽致,他无视规则不听指挥,更不在乎输赢,整场下来只知道挡在沈沐面前,仗着身形优势,一次次将传给沈沐的球精准击飞。

不过多时,场内余下参赛者面面相觑,完全摸不清国君意图;只是萧繁垮着一张脸,裁判又是靖谙,两人一个犯规一个视而不见,将比赛规则破坏的彻彻底底。

连沈沐也忍不住劝道,“陛下,这比赛是防对手进球,不是防球打我。”

青年只是摇头,一脸凝重,“不行,太危险了。”

到后来渐渐变成了没人敢给摄政王传球,沈沐和萧繁骑着马在场内闲逛,仿佛在视察这些人的工作进度。

转念一想他不必再参加几日后宫里的马球比赛,沈沐便释然地骑马朝场外走去,却没想他此时骑行的朝向,恰好是同队队员传球的方向。

“摄政王大人!”

双眸一动,沈沐左右扫了一眼,脑中飞快计算要将球传向何处,正准备俯身挥棒击球时,余光里便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他这处飞驰而来

眼皮倏地一跳。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俯下身子,如风般疾驰而来的青年便来到他身后,左手拽着缰绳,原本握着撺棒的右手此时空空如也。

眨眼之间,沈沐眼睁睁地看着萧繁长臂一伸环住他的腰,掌心用力将他整个人直接拦腰抱起,然后侧着身子坐在萧繁身/前。

而那个本能轻易接到的球,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飞速而过。

心中一急,沈沐下意识便转头去看萧繁,只是两人离得实在太近,偏过头时,两人鼻尖都险些撞到。

四目相对,萧繁呼吸一滞,左手不自觉便放开了缰绳,而他身下的马儿还照着原本的方向,奔驰着斜过身子。

重心不稳的两人身子狠狠一晃。

眼前景物天旋地转,跌落坠地的过程中,沈沐只觉得有人用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头;然后身子一沉,只听萧繁在他耳边低低指责,沙哑的声音里有一抹愠色,

“说了不行不行,怎么就非要去接那个球?!”

幸好比赛场地是片又厚又软的青草地,萧繁这一摔摔不出个好歹;沈沐此时又急又气,一时也顾不得爬起来,就这么躺在萧繁身上,握拳朝着他胸口怼了一下,,

“究竟是谁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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