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喻近期说这话的时候， 音量压得很低，但一字不落地进了傅可的耳里。

不说分开的这六年，就算是在之前， 傅可也从来没听过喻近期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傅可缓了缓自己的呼吸， 她往前走，伸出手，没有说话。

喻近期把手搭了上来， 她缓缓地站起来， 只是蹲了一些时间，多少都有些腿麻，傅可不得不又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是很久都没有的亲密接触， 但傅可现在一点心思都没有。

等喻近期站定，她就收回了手，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她不知道喻近期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很明显的是现在不该问，也不知道怎么问。

傅可只是在开了门之后，说：“小妮姐给你打过电话， 没人接。”

喻近期还站在门口：“手机在机场的时候， 被人摸了。”

傅可看了她一眼：“那我还给你发消息问航班呢。”她顿了下，“ 你也没回。”

喻近期垂下眼睑：“对不起。”

傅可摆了下手：“没什么对不起的， 你那时候肯定在墓地， 没有心情我能理解。”

她拿出一双新的拖鞋：“先换鞋？在我这里休息下， 我再送你回去。”

童宁每晚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醒来后就会把东西收好放在角落里，这样看来房间倒也不乱。

喻近期的小行李箱在她身后，傅可给她拿了进来，见她在换鞋，又问：“饿不饿？给你点外卖？”

“不饿。”喻近期摇了下头，“童宁呢？”

“跟朋友大排档去了。”

“她家里之前管得严，十点之前必须回家，现在出来了，跟脱缰的野马似的。”

喻近期跟着往里面走，她之前也只来过门口，没有进来。

客厅的窗户大开，有风钻进来。

傅可走到窗口去将窗户拉上了点，今晚没有月亮，天空中漆黑一片。

傅可就着这幅画面感慨：“好久没看见月亮了。”

“嗯。”喻近期应了一声。

傅可转身，拿出手机：“那我给小妮姐发个消息，就说你来云城了，免得她担心。”

她也不等喻近期有什么回答，就给江妮发了微信消息过去。

喻近期坐在沙发上，陷入了安静。

过了十来秒，傅可把手机一收：“好了，小妮姐知道了。”她走过去，有些担心地道，“那除了手机还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没有。”

傅可看了眼时间：“附近有一家卖手机的店，大概九点才下班，现在还有半小时，我带你去办个新手机。”

喻近期有些失魂落魄，傅可看出来了。

听到傅可这么说，喻近期扬起脑袋，她张了张嘴，答应了：“好。”

于是在两分钟后，两人一起出了门。

只是气氛有些压抑。

傅可跟喻近期从小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喻近期跟喻叔叔的关系有多好。

她犹豫到了小区门口，也没开口问细节。

现在依旧不合适问什么。

保安亭里李叔在值班，见到她俩还打了招呼，喻近期这才难得露出一个微笑。

礼貌的客套的微笑。

傅可看在眼里，她想了想，还是说：“买了手机之后，去吃点饭吧？”

“可可。”

“我没胃口。”

“好吧。”

傅可说得没错，往左拐一百多米就有家某品牌卖手机的旗舰店，好在喻近期只是手机被偷了，其他的还在。

进去没多久，就买了跟被偷的手机一模一样的款，她刷了卡结了账，这期间也不过就几分钟，店员没想到下班之前还能再来一单，送她们离开的时候，笑得非常灿烂。

但手机卡……

喻近期滑动着屏幕，叹息一声：“我明天去营业厅补办一下卡。”

傅可立马表示：“我陪你去。”

“不用。”喻近期拒绝了，“我让江妮送我去，我还有事跟她说。”

傅可有些失落，但没表现出来：“哦，好。”

马路上有车在行驶，四周也还有路人在说笑，傅可和喻近期并肩走着，快到小区门口了，喻近期开口说：“谢谢。”

傅可一愣：“谢什么？”

喻近期停下脚步，傅可也跟着没再往前走。

喻近期没回答，她笑了下，“我等下就把行李拿回家。”

傅可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挽留：“好。”

脆弱的喻近期很少见，傅可在她离开之后，自己坐在了沙发上，揉了下眉心。

那句“我没有家了”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很想问，但又问不出口。

而喻近期似乎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离开之前还冲傅可露出了自己的酒窝。

傅可有些心烦意乱，回了卧室。

她醒来以后，童宁已经起了床，正在沙发上坐着看剧。

“你几点回来的？”傅可还有些迷糊，揉了下眼睛。

童宁竖起两根手指：“两点。”

现在是早上十一点。

傅可哑然，两点回来，差不多三点才睡觉，就这样还起得比自己早，只能说童宁精力比自己好了。

她进了浴室洗漱，童宁往这边喊了一声：“可可，上次那个妹妹，有没有约过你啊？”

傅可刷着牙，拧起眉头：“哪个？”

“就你分手那天，我带你去见我几个追星姬友，那个叫小洋的清纯小妹妹不是加了你微信吗？”

傅可想起来了，她仔细回忆了下，摇了头：“好像没有吧。”

“实不相瞒，我昨晚就跟她们去吃的夜宵。”

“她说她约过你，但你拒绝了，她就再也没发消息了。”

傅可把口中的牙膏沫吐掉：“那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她擦着嘴从浴室出来，看着童宁：“你不是猜到什么了吗？搁这儿套我话拐弯抹角的。”

童宁“嘿嘿”笑了两声，她收起手机，把目光放在傅可的脸上：“那你是真的打算把喻翻译睡了就跑吗？”

“你倒是直接。”傅可给自己接水。

童宁叹口气：“这不是直接，这是来自好友的关心。”

傅可喝了口水：“再说吧。”她说，“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回京城了，我们公司跟她只签了三个月的合同。”

“那这不就等于以后基本上见不到了？”

“也可以这么说。”傅可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童宁皱着眉，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我跟喻翻译接触的时间不长，加起来可能一个小时都没有，但我觉得睡了就跑，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啊。”

傅可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她语气淡淡的：“谁知道呢。”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喻近期的人之一，直到跟喻近期六年没联系。

吃过午饭，傅可给江妮发了消息过去，询问情况。

因为喻近期今天要补卡，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办好。

江妮过了几分钟回复：【办好了。】

喻近期的那张手机卡用了多年，有很多重要的联系人，不可能随意换张新卡的。

傅可放下心来：【好的。】

她还想补充一句让江妮多陪下喻近期，但转念一想，她又是从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江妮本就是喻近期的好友，上从圣诞节回了云城去找了江妮也没找自己。

她完全没有资格去这样讲。

傅可握着手机，双唇抿直。

童宁在镜前梳妆打扮，她下午又有个约，傅可又喝了口水后，问向童宁：“童宁，你们今天玩什么？”

“不玩什么啊。”

“就在一家酒馆吃零食喝酒。”

童宁转身看着她：“怎么？有兴趣吗？”

傅可扬起唇角：“把我捎上？”

“行啊，我马上给大伙说说，就说你要来。”

傅可当初跟童宁一起加了个姬群，慢慢地交了不少这个圈子的朋友，不过时间一久，傅可就没什么兴趣。

但大家都知道傅可这么个人，想跟她认识的人不少。

傅可把手机往桌上一盖，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已经到了四月，云城的温度逐渐升了起来，大街上早就已经有人穿着凉快的装扮了。

傅可上次去微粉之境穿了一挑碎花长裙，今天既然是去酒馆的话，她翻了翻衣柜，选了淡蓝色的吊带，而下身则是穿着白色的超短裤。

她换好衣服，又坐在镜前化妆，从卧室出来之后，童宁眼泪汪汪：“姐，可姐，你赶紧去给我演戏，你不去娱乐圈简直就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

傅可扎了个丸子头，脖子修长，肩颈线条优美，再加上她的一双腿，不论是近看还是远看，都足够让人给她打高分了。

更何况，她今天还化了妆，更有神采了。

傅可给了她一记白眼：“你的台词能不能换换？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在这样说了。”

“那只能证明我的坚持。”

傅可换上高跟鞋，把一旁的包取了过来：“走吧。”

去的酒馆在一个巷子深处，跟电视剧里的装修差不多，但来这里的都是都市男女，这样一对比，多了些时空碰撞的奇妙。

对童宁而言，像这样的娱乐活动就是要人多，于是加上她俩，这行人就有八个。

傅可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她倒是习惯了，跟童宁这么多年好友，没这点了解怎么可能。

店里飘着酒香，她们点了一桌的花酒和下酒菜，相当丰盛，气氛也相当热闹。

傅可一点儿也不安静，她跟人家划拳玩转盘，还参与了聊天。

这些酒都不醉人，她输了很多次，喝了不少，不过就是往洗手间跑了好几次。

到了尾声，傅可才稍微消停了下来，她靠在一边的墙上，听着童宁和那六个女生聊八卦。

听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个女生说到了穆晗。

穆晗又谈恋爱了。

她说完才意识到傅可在场，而傅可就是穆晗的前前女友。

于是这个女生的表情尬住，她端起杯子，望向傅可：“可可，喝一杯？”

“好啊。”傅可笑着，也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下，“没事，我不介意。”

穆晗跟她现在真没什么关系，别人提起她也不会有半点的心理波动。

仅仅是会觉得穆晗真的很扯。

这换女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她之前也是没想到。

女生顿时松了口气，夸起了傅可：“可可，之前只听过你的名字，没见过本人，今天终于见到了……”

其他几个女生也加入了这个队伍，一时间傅可成了话题女主角。

童宁给她倒了杯酒，笑嘻嘻地道：“怎么样？我就说吧，你赶紧的去拍戏，我去给你当经纪人。”

傅可送了她一个字：“滚。”

到了尾声，傅可才从包里拿出手机，她点开跟喻近期的聊天对话框，但编辑了半天，也只是发送了个“办好了吗”过去。

她知道已经办好卡了，但还是要问一下。

花酒的度数不高，但傅可还是有一些晕了，喻近期还没回复，她又觉得烦躁了。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跟喝饮料似的。

四面八方的都是别人嘻嘻哈哈的声音，傅可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童宁说：“那我们走吧。”

傅可按住她：“我去结账。”她笑得很灿烂，“这顿就当我请大家的。”

八个人喝了一下午，也吃了不少东西，傅可结账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

童宁已经不能开车了，叫了代驾。

上车之后，童宁倒皱起眉头：“多少钱啊？我给你转一半，你不能再请客了。”

傅可的脑袋往后仰，她摆了下手：“没多少钱。”她说，“我发了工资也没多久，我妈呢昨天又给我转了钱，这钱本来就是拿来花的。”

童宁看着她：“但也不能这样啊，可可。”

她忍不住数落起来：“你这动不动就请客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这样一来，以后有的人来找你交朋友，都有可能不是真心，就是为了在你这蹭吃蹭喝。”

傅可闭着眼睛：“知道了。”

“但我这一年也参与不了这样的局，真的没什么的。”

“哎。”

车子已经上了路，傅可调整了姿势，她抬起手来，看着手机。

但还没等到喻近期的回复。

傅可很不喜欢这样的滋味。

过了大概半小时，手机在震动，傅可一看来电。

喻近期打来的。

她又坐直了身体，接听了：“喂？喻翻译。”

“已经办完了。”微信上的答案喻近期亲口告诉她，只是来得有点晚。

傅可的眼睑低垂，她回道：“好。”

“在家里加班。”喻近期又问，“喝完了吗？”

“快到小区了。”傅可看了眼外面路过的街道，“还有两分钟吧。”

“好。”

代驾把车停在了小区外，童宁结了账，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就推了下傅可：“可可，到了，下车了。”

花酒真的不醉人，但架不住傅可喝的多啊，时间一久，她现在更加晕乎乎的。

但是最多就是有些困，理智还是很清醒的，一听见童宁这么说，她立马睁开眼睛，打开车门下了车。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空气还是很燥热。

傅可一下车，头顶上就多了把伞，挡住了热烈的阳光。

童宁有些许的讶异：“喻翻译怎么在这里？”

“来接她。”喻近期低声回答。

傅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很直，她也把眼睛睁大，开口说：“我没喝多少，那酒度数很低，只是有点困。”她也跟着疑惑了，“你不是在加班吗？”

“休息中。”

在喻近期解释的时候，傅可心里的那丝烦躁就已经消失了。

作为公司现在很重要的翻译，喻近期在假期也要加班，可见是忙到了何种程度。

童宁在一旁站稳了，她指了下小区：“进去吧，外面热。”

傅可点头，而喻近期继续给傅可撑着伞，并且没多久，喻近期对童宁说：“童宁，我带她去我那一下。”

童宁愣了下：“啊？”她加快了脚下的速度，“那我上去了。”

这人跑八百米都没这么快吧？

傅可：……

傅可斜睨了喻近期一眼：“把她支开，有什么话说吗？”

“算是。”喻近期倒是没否认。

“行。”

进了楼道，喻近期收起伞，对傅可解释：“童宁给江妮发消息，说你们去喝酒了，正好我要工作，就没给你发消息，怕打扰到你，也怕自己分心。”

傅可抬手，揉了揉眼睛。

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知道你忙。”

她又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一忙起来就不分心的习惯，我还是知道的。”

是啊，她也早就习惯了。

如果不是因为六年没见，傅可倒也没想过自己还会不适应。

“嗯。”喻近期捏着伞，掌心缓缓收紧。

进了电梯，傅可按了楼层。

她扎的丸子头有些散了，发尖还总是碰到她的后颈，有些痒，她干脆抬手把发圈给取了下来。

傅可的头发刚过肩，不算长，头发散下来的时候，刚好遮住了她上身露在外面的部分。

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下巴往前一扬：“到了。”

倒像是她住在这里似的。

喻近期的唇角翘了一点，又很快压了下去。

到了喻近期的客厅，傅可发现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多一些东西。

角落里放了空气净化器，窗口那里摆了个架子，放了几盆多肉。

生活气息稍微浓厚了不少。

而饭桌似乎被征用为办公桌了，上面铺了一层干净的布，喻近期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上面，其他的地方又全是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法语。

傅可就瞅了一眼，脑袋瓜就开始嗡嗡的。

哪怕她学过法语，但也仍然会觉得有些头疼。

喻近期给她从冰箱里拿了水果出来，给她洗了放盘子里，又端到茶几上。

傅可看着这一盘的草莓和蓝莓，她没动，而是抬头看着喻近期：“不是有话要说吗？”

“说完了啊。”

傅可：“……”

合着喻近期那段简短的解释，就是要说的内容。

她以为会说点别的，比如……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喻近期没有开口的打算，傅可也就不催。

喻近期又回到了岗位上，她戴起了眼镜，一会儿盯着文件，一会儿盯着电脑。

傅可有些恍惚，觉得好像回到了中学的时候——喻近期在家认真安静写作业，傅可在她家客厅沙发上躺着看小说，期间没什么交流，但这样的氛围让傅可觉得很舒适，还有安心。

现在简直就是画面重现。

傅可眨了下眼睛，她那一点点的醉意也都被驱散，乖乖地拿过一颗草莓，放进了嘴里。

只是她以前就爱在喻近期认真的时候偷看，现在都二十六七了，还没改回来。

没一会儿，她的视线就忍不住放在喻近期身上。

哪怕是在家里，喻近期今天也是穿着白衬衣，她的头发没有散开，而是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

看起来很知性，也多了分温婉。

可能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喻近期又开始跟人开视频会议。

她没戴耳机，傅可听出来了，对方说着一口法语。

喻近期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跟视频那头的法国公司代表对话。

傅可偷偷转过头，看见喻近期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

一下一下，好像也在她的心尖上乱跳，傅可的注意力完全被拉了过去。

这跟以前偷看喻近期写作业与相比，感觉要不一样很多。

具体哪里不一样，傅可又不太能说得上来。

她只觉得现在的喻近期，像是一颗成熟的果实，更……诱人了。

傅可咬了一口手中的草莓，顿时满嘴的甜蜜和果香。

很清甜很可口。

喻近期挂断视频会议，又整理了好一会儿要点，才结束了今天的加班。

她坐在椅子上，扭了扭脖子，而后往客厅一看，傅可又在她的沙发上睡着了。

这个沙发真有那么神奇吗？傅可来三次睡三次。

喻近期觉得好笑，但还是去了卧室，拿了她新买的一床薄被过来。

她走到沙发旁，蹲了下来，动作轻柔地给傅可盖上了薄被子，只露出了傅可的脑袋。

喻近期转头往窗外一看，这才发现天边已经暗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夏天，云城的黑夜来得不晚。

她给傅可盖好被子后，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傅可今天化了妆，眼影上得很好看。

但喻近期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在傅可的嘴唇上。

傅可的嘴唇偏薄，但是薄得刚好，可能是因为吃了水果也喝了水，上面现在有淡淡的光泽，也有唇色本来的粉嫩。

喻近期喉咙一动，脑海自动跳到了跟傅可最亲密接触的那一晚。

她的睫毛颤动了下，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站了起来。

但刚站起来，傅可喊了她一声：“小鱼？”

喻近期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她偏过头，又看向傅可。

“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傅可眼睛都没睁开，仿佛说的是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