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喻近期的睫毛一颤， 心也跟着一颤。

她又缓缓弯下腰来，蹲在了傅可的身前，目光再次落到了傅可的脸上。

她慢慢地轻轻地伸出手， 把傅可的头发拨了一下。

傅可可能觉得有些痒， 把放在被子里的手探出来，撇了一下刚刚被喻近期碰到的地方，并且眉头还轻轻蹙起。

喻近期哑然， 她抿了下唇， 随后又把指腹贴在傅可的眉头，动作带有无尽的温柔，直到将傅可的眉头抚平。

傅可一旦陷入深度睡眠， 就会很难醒来，喻近期知道这一点，她的喉咙又动了动，盯着傅可的唇瓣， 她挣扎了一会儿，缓缓低头，将这个吻落在傅可的掌心。

就短暂地亲了一下掌心， 喻近期就直起身， 拿过手机去卧室，又给江妮拨了个电话过去。

江妮迅速接听：“忙完啦？”

“江妮。”喻近期站在立镜面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刚刚说梦话， 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江妮叹口气：“你不也是没办法吗？”

喻近期握着手机：“我以前也是觉得我没办法， 但在今天我才醒悟，什么都没她重要，我不该六年音信全无。”她停顿了一秒，“我来晚了。”

“不晚，你还喜欢她就不晚。”江妮安慰自己的好友，“小可跟你相处，不还是挺愉快的吗？”

“不，她抗拒，她在之前并不想见到我，我……”

江妮重重喊了一声喻近期的名字，接着又说：“你不要再这样想下去了。”她的语气带着担忧，“小心出事。”

喻近期被她这么一吼，眼神逐渐从混沌回到清明。

她揉了下自己的眼睛：“可能是工作累着了。”

“那就好好休息，不要想东想西，记得听医生的叮嘱。”

“我知道。”

“不说了，我去做饭，她一会儿该醒了。”

江妮：“等下。”

她说：“小鱼，你要过得很开心才行。”

“嗯。”

这通电话结束，喻近期把手机一丢，拉开衣柜准备换一身家居的。

她刚解开两颗衬衣的扣子，就有敲门声响起，傅可的声音紧随其后：“喻翻译，你在吗？”

这么快就醒了，喻近期微微有些诧异。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正在解扣子的动作，又觉得不够，把扣子再解开了一颗。

“那个，已经晚了，我该……”傅可站在门口，她还没把话说完，门就开了。

解了三颗衬衣扣子的喻近期站在她面前。

傅可愣了愣，听见喻近期笑了一声：“不留下来吃饭吗？正好我要换衣服做饭了。”

“不用了，还不饿，一身酒味，我想回去洗个澡。”傅可露出一个笑容，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到底有多僵硬。

大家解扣子基本上都是从上往下的顺序，喻近期也不例外，并且因为只解了一半，多了一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傅可不是故意看的，但她隐隐约约瞧见了喻近期的内衣颜色，是充满吸引力与韵味的浅紫色。

傅可觉得嗓子有些痒，口也有些干，抬起手来将自己的发尾往前一拨，遮住自己的脖颈，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

喻近期盯着她的动作，过了几秒，她的唇瓣微微张开，问起了别的：“睡得不舒服吗？”

“没。”傅可摇头否认了，“只是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她去机场接喻近期回来，但喻近期看着她没有认出来，转而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傅可站在原地，看着喻近期跟另外一个不知道什么长相的人越走越远，直到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真是噩梦。

喻近期闻言，往前走了一步，在傅可有些恍惚的神情中，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傅可的头顶，轻轻揉了下：“别害怕。”

傅可从迷糊中清醒，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喻近期，掩起自己的情绪，唇角翘了起来：“放心。”她补充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可你永远是我的可可。

喻近期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她忍住了，她撤回自己的手，笑了笑，将这句话补充完整：“可你比我小，比我小的都是小孩。”

“这样吗？”

“嗯。”

两人真的离太近了，傅可闻到了她身上的馨香，并且眼睛稍微往下一看，就能看见喻近期胸前的轮廓。

傅可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她同时也转过身，将话题给扯了回去：“那我回去了。”

“好。”喻近期这回同意了。

傅可走到门口换鞋，她弯着腰撑着柜子，喻近期从一旁的架子上把她的包取下来递过去。

“谢谢。”傅可站直身体，把包拿了过来提在手里。

喻近期的嘴唇动了动，她说：“是我该说谢谢才对。”

傅可眉头一挑：“不用吧？”

“让你陪了我一下午。”

傅可摆手，她纠结了两秒，轻声道：“我们是朋友，不用在意这些。”

她说完也没看喻近期的反应，宁开门把锁，自己先走了。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在走道里回荡直到安静，喻近期僵住的表情才终于像是放松了下来，她站在原地，掌心似乎还有傅可身上的余温。

她的指尖缓缓收拢，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吐出两个字：“朋友。”

傅可开了自己的家门，童宁已经吃起了外卖，看见傅可回来，很意外地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是，童宁，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吃东西，这才过了多久，你又在吃外卖了。”傅可有些震惊了，因为出酒馆的时候，她们明明都很撑。

童宁瞪大眼睛：“什么啊？”

她咽下一口肉：“我饿得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的确，昨晚去吃了日料没多久，就能出去跟人大排档了。

傅可一愣：“也是。”

童宁把筷子放下，她叹息一声：“可可，我觉得我在你这里蹭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今晚开始看看房子，明天或许就有中介带我去看房了。”

傅可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行。”

大学毕业之后，傅可就爱上一个人住了，有童宁在她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起来，既然童宁自己都提出来要出去住了，那她自然也不会客套什么。

童宁：“靠！你都不装一下舍不得我吗？”

傅可喝了点水，斜睨了童宁一眼：“做梦呢？”

童宁：“……”

她轻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傅可洗了澡吹了头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过了会儿，她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父亲傅正钧拨了通电话过去。

“嘟”了七次，傅正钧才接通了电话：“喂？可可啊。”

傅可张嘴喊他：“爸。”

她问：“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我跟你妈来树城玩了。”

“怎么啦？有什么要紧事吗？”

傅可嘴角一扯，她在手机这头摇了下头：“没，就觉得你们行程有点紧，昨天妈才飞去海城，今天又去树城了。”

傅正钧沉默了两秒，尴尬地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吃过饭了吗？可可。”

“吃过了。”傅可翻了个身，“不打扰您了，睡觉了，爸。”

“好，晚安。”

通话挂断，傅可把被子掀起来给自己盖了点，又给傅母拨了电话过去。

“妈，海城怎么样？好玩吗？”等对方接听，傅可开口就问。

傅母笑着回答：“挺好玩的，我现在就在游轮上。”

傅可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吸了下鼻子，语气努力做到正常：“好，那玩开心。”

傅可拉过枕头，把脸埋在上面。

她缓了一会儿，出了卧室。

童宁看见她，立马放下手机，把纸巾递过去：“可可，怎么了啊？”

傅可眼眶和鼻尖都很红，睫毛上还沾有眼泪。

傅可把整张纸贴在脸上，仰起头，晃了晃脑袋：“我爸妈离婚了。”她的鼻音浓重，“而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的。”

“啊……”童宁坐在她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傅可把双手也捂着脸，中间隔了一层卫生纸。

她继续说：“我刚给我爸打电话，他说他们在树城，但我妈在海城，两人说得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就连最起码的口供都不一致。”

傅可有些说不下去，她呼出一口气，自己站了起来：“我去睡觉了，晚安。”

“……晚安。”

傅可再一次回到卧室，但她顺着床边滑了下来，坐在地上。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有些忍不住，只能用卫生纸一遍一遍地擦着。

她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傅正钧是傅家的老大，在他后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结婚得相对而言早一些，于是傅可就成了傅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

从小时候起，傅可就懂了幸福是个什么概念。

她的生活几乎都没有什么烦恼，有一直宠着她的父母，也有每次见到她就要把她抱半天的叔叔和姑姑，后来自从喻家搬来之后，她更是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开心快乐的小孩。

哪怕是后来长大了，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母也会离婚。

过了好一会儿，傅可才重新爬上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童宁的速度真的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去看房子，不过她一直觉得傅可这边地段好，看的房子也都在附近。

傅可吃过午饭，童宁已经看完了两套房，并且开始纠结到底选哪套。

“可可，你帮我选一个。”童宁索性想拉傅可来帮她选择。

傅可没什么精气神，她的眼睛还有些肿，听见童宁的求救，傅可一指茶几下面的骰子：“来摇这个。”

童宁眼睛亮了：“行。”

“谁大选哪个。”

童宁摇了两次，最终选择了第一套，她立马联系了中介，就出门签合同了。

速度快到傅可震惊。

不过童宁一走，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傅可揉了揉不舒服的眼睛，挣扎了一会儿，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

还是得敷一下，明天就要上班了。

喻近期的工作还在很忙，不过她给傅可说明了这一点，表示自己今天一直都会呆在家里加班，如果傅可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直接去找她。

傅可自己工作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来到扰，那到喻近期工作了，她自然也会选择不去打扰对方。

尽管喻近期还说了，这不是打扰。

而是陪伴。

但傅可一照镜子，就觉得自己除非化了妆，否则是不去找喻近期的。

两人现在怎么着也算是朋友了，看见她这模样，喻近期肯定会担心的吧。

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傅可就窝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她调整了状态，不过在第二天上班之前，还是给自己化了妆。

反正因为秘书这个职业的性质，平时化妆也根本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骆晟今天没在，秦月也没在，因为飞去京城谈生意了。

傅可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做着自己的工作。

但因为骆晟不在，有两个经理上来询问了一番后，就回去了，只是走之前让傅可多多留意一下，如果骆晟回来了，请务必告知他们。

这是傅可的职责所在，她脸上挂着微笑：“好的。”

等人一走，世界又仿佛安静了下来。

于沁又约傅可一起吃午饭，但傅可没有胃口，她简单地给于沁回了消息：【我爸妈离婚了。】

于沁：【哎。】

于沁：【挺明显的。】

谁说不是呢？

这样经常不回家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只是傅可一直都在欺骗自己罢了。

她的像模范夫妻一样的父母，不可能离婚的。

她一直这样想。

傅可趴在办公桌上，望向窗外。

过了会儿，手机震动了下，喻近期给她发了消息过来：【吃过午饭了吗？】

傅可撒谎：【吃过了。】

喻近期：【我在食堂遇见于沁了。】

谎言这就被揭穿了。

喻近期又说：【你去茶水间，我给你带点面包。】

她不会强求自己一定要下来吃饭，但肯定会做点什么。

所以这样的结果一点儿也不超出傅可的意外。

傅可心想，自己还是了解喻近期的。

是吧。

她有些犹豫，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看了看，等确定自己现在的脸看不出来什么之后，才答应了下来：【好。】

公司明文规定，不允许在工位上吃外卖，要吃就带去食堂，所以茶水间一直没有什么饭味，最为明显的就是咖啡的味道。

现在是休息时间，有些职员就在这里坐着，戴上了耳机打游戏。

不过也有一起聊天的，只是声音不大。

比较安静。

傅可拿着杯子，去接了杯水。

靠窗还有空着的桌椅没人，傅可缓缓走了过去。

但刚坐下，就听见了一声招呼：“傅秘书。”

是个男同事，傅可跟他不熟，只知道他叫汪嘉实，来公司比自己晚点。

汪嘉实看着她，发出邀请：“玩游戏吗？我们在玩五子棋。”

傅可又挂起职业笑容：“不好意思，我不玩。”

汪嘉实看起来很年轻，像是才毕业的样子，傅可平时没注意，这么近了一看，才发现对方长得还不错，之前秦月跟她提起过汪嘉实这个人，说是公司难得的帅哥，又说如果不是自己已经结婚了，肯定会对汪嘉实下手。

傅可也只是笑笑，她对异性半点兴趣没有，但听秦月说这些还挺有意思的。

汪嘉实干脆拉了把椅子，跟他坐了一桌：“那傅秘书喜欢玩什么？王者荣耀？和平精英？我都玩的。”

傅可握着水杯，眉头微微蹙起：“你很闲吗？”

汪嘉实这才露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一道清润的女声：“可可。”

喻近期正拿着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进来，她不是公司的人，来这边也不过一个多月，大家都很面生，所以傅可注意到，现在茶水间里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喻近期身上。

喻近期一直都这么吸睛，傅可深深知道这一点。

汪嘉实也有些愣住，他看着喻近期，好奇了下：“这是……”

傅可跟他一点儿也不熟，自然没有介绍的必要，甚至她还下了驱逐令：“不好意思，我朋友要坐这边。”

“好的好的。”汪嘉实把椅子娜开了，自己也顺带着走了。

喻近期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汪嘉实自己似乎是被警告了。

傅可坐着，她没看见，也不知道，只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真不怎么饿，早上出门之前我吃了早餐。”

“现在是中午了。”喻近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她把牛奶和面包都放在傅可的面前：“起码吃点。”

傅可垂了垂眼睑：“我……没什么胃口。”

“我知道。”喻近期自己给她拆起了面包，“没什么事的话，你是不会不吃午饭的。”

傅可拗不过，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面包，她拿在手里，看着喻近期，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父母的离婚，跟喻家有没有关系。

毕竟从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当年发生的事情，都很蹊跷，不是吗？

她把面包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吞下，冲喻近期笑了下：“挺好吃的。”

上学的时候，傅可有时候起得晚，出门的时候来不及吃早饭，喻近期就会像现在这样，给她带上一盒牛奶一袋面包，让她路上吃，或者到了学校再吃也不是不可以。

久而久之，傅可就习惯了。

现在又像是回忆重演，傅可安静地吃着。

喻近期没有再看她，而是翻着自己的手机。

她新换的手机，还没有贴手机壳，黑色的机身跟喻近期手上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不时地滑动着，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内容，傅可看着她的嘴角缓缓扬了起来。

现在的相处不像之前剑拔弩张或者是尴尬，而是真的像朋友一样。

挺微妙的。

傅可仔细想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根本没有答案。

这个面包她吃了一半，牛奶也喝了一半，就饱了，放在了一边，等着一会儿丢进垃圾桶。

喻近期坐得端正，见她停了下来，出声问道：“好了？”

“嗯。”

喻近期收起手机：“好，那我回去了。”

傅可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腿上，她犹豫着说：“那之后还会这样忙吗？”

“嗯。”

“过两天还要去现场看看。”

傅可知道这个“现场”指的是什么，也就是项目组所负责的房子，在云城的一块富人区，离公司这边不远，不过那边还在修建中，就跟工地一样。

喻近期不负责工程的任何，她只是要在现场翻译法国公司的负责人的话，不出任何的差错。

傅可点了头：“好。”

她叮嘱道：“那注意防晒。”

“嗯。”

等喻近期一走，傅可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跟喻近期现在也太像那种刚交的朋友，并且之前的认识还不长，不然怎么会这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做错了什么。

傅可看着放在一边的面包和牛奶，过了会儿，起身把它们都丢进了垃圾桶，带着自己的水杯回到了工位上。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热，公司的空调工作不停。

六点一到，傅可都没反应过来，童宁发了消息过来，说自己今晚有约了，可能不回来，让傅可不用等她。

傅可：【我也没等过你。】

童宁：【……】

傅可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觉的人少了很多，才准备下班。

但她刚挎上包，就看见汪嘉实朝她走过来，他的笑容灿烂，开口喊他：“傅秘书。”

傅可面无表情：“有什么事吗？”

她跟汪嘉实一年也说不到几句话，平时遇见了也都不会打招呼，今天却莫名其妙找了自己两次，傅可有些无语。

“一起下楼？”汪嘉实看起来有些紧张。

傅可停下脚步，眼前的男生比自己高小半个脑袋，浑身洋溢着年轻的气息。

“我跟你很熟吗？”傅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

汪嘉实耸了下肩，没再挡住她的去路，只是等傅可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笑了一下：“傅秘书，我朋友喜欢你。”

“她是个女生。”

“说是在姬佬聚会上认识的你。”

“你说是不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