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陆封的肩膀, 卫骁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知道轻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越是知道，越是明白, 也越是清晰地看到了压在Close肩膀上的重担。

一个顶级选手的责任，一个俱乐部负责人的压力, 一个长达三年没能在全球赛取得成绩的队长的不甘……

太多了, 太重了。

哪怕强大如陆封，也会受伤。

卫骁想到这里, 眼眶通红。

他憋了一整天的眼泪, 在这个无人的清晨彻底憋不住了。

心疼队长, 懊恼自己。

无力感扑面而来，像浓雾一般遮盖了卫骁的眼睛。

怎么办？

打完今年的比赛，队长还能继续吗？

拿下了冠军, 队长是不是就要退役了？

他才二十一岁，这么年轻，就……

卫骁想起两年前的自己, 更加强烈的负面的情绪席卷了他整个人。

如果他早点入队，是不是队长就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他没有逃避, 他是不是就可以和队长一起承担。

如果……

没有如果。

无限懊悔换不回时间逆流。

更何况, 即便回到两年前，卫骁就能摆脱奶奶去世的阴霾吗？他就能敞开心怀去打比赛吗？他就能发挥出该有的状态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卫骁胸口堵得慌, 他只觉得命运在不断地向他开玩笑。

为什么他要有那样的父母。

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奶奶。

为什么现在连对他这么好的队长都不放过。

卫骁长这么大，努力对得起任何人, 努力做好任何事, 为什么总有这样不可抗拒的灾难降临。

“队长……”卫骁轻声唤着他，心口像被刺了无数刀。

最甜蜜的称呼，最温馨的低唤, 给予他无数力量的名字……

现在全成了恐惧。

害怕失去。

害怕独自一人。

害怕好不容易握住的幸福从指间流走。

卫骁轻颤着，抱着膝盖缩在了电竞椅里。

他会为了队长成为Close。

他可以做到Close能做到的一切。

可是……

他好想Close，很想他。

眼泪模糊了视线，卫骁看不清屏幕上元泽又说了什么。

直到电话响了……

陌生的号码让他愣了下。

卫骁擦干眼泪，礼貌地接了起来：“你好。”

对面停了一下，接着是男人带着诧异的散漫声线：“哭了？”

卫骁：“……”

隔着电话，元泽都像是知道他想干什么：“挂电话就说明你真的在哭鼻子。”

卫骁板着声音：“元队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元泽耳朵尖得很，平日里逗小朋友时狗得很，真遇上人情绪不对，又十分敏锐：“找老G要的。”

在冬训营，卫骁和Gary越混越熟，尤其是打了不少训练赛后，更是交换了联系方式。

当时卫骁嘱咐老G：“不要把我电话给你队长。”

Gary：“好哒！”

元老狗真不是人，教个一米八六的大汉说这俩字，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现在看是近墨者黑，老G嘴上说好哒，卖也卖得真好哒。

卫骁轻吁口气道：“元队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睡了。”

元泽啧了一声：“私聊里和你说了一堆，你都没看？”

卫骁这会儿才看向电脑屏幕，果然私聊频道，密密麻麻全是元泽的话——

“把持住啊，别被你队长诱惑了，他其实比谁都想参加单人赛。”

“我忽悠了老谢，他今年肯定报名，到时候Close不来，哥哥们就三缺一了。”

“小朋友乖，这次先让让你加队长。”

卫骁不看还好，一看心口的酸涩又压不住了。

比谁都想参加。

谢和报名。

三缺一。

卫骁闭了闭眼道：“知道了。”

元泽的心理书不是白看的，虽然没用到Close身上，这会儿倒是可以来忽悠下小朋友。

“怎么，和你队长吵架了？”

卫骁：“……”

元泽笑道：“你能和他吵起来，说明他重视你。”

卫骁接不上话，可是也挂不了电话，他想听和队长有关的事，他迫切得想要更加了解队长。

而元泽，无疑是很好的人选。

元泽声音吊儿郎当，语调也不正经，却是在说人话。

“你啊，别被你队长唬住，别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Close再怎么强，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你既然要留在他身边，就该学着查缺补漏。”

“疯子和老汤不行的，这俩以前就盲目崇拜Close。”

“不管是哪个俱乐部，一言堂都不是好事。”

“都是人，总会犯错。”

卫骁听得怔怔地，凝聚在胸腔的浓雾，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分不清是元泽的哪句话触动了他，但却真实地撬动了压在心上的巨石。

队长也是人。

队长也会犯错。

队长的决定也不是永远的正确。

卫骁心间一震，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

他捕捉不到，但却看到了光亮。

是破开乌云的一缕炽热阳光。

元泽越说不正经了：“实在合不来也别强求，不如离开Close，投奔我的怀抱？”

卫骁回神了。

元泽还在哔哔：“你看他都惹你哭了，来哥哥这，保证天天让你笑。”

卫骁开口了：“元队。”

元泽听出他语气和缓了：“嗯？”

卫骁：“告诉你个事。”

元泽眼睛一亮：“说。”

卫骁：“别爱我没结果，除非你是Close。”

元泽：“……………………”操！

挂了电话，卫骁心里是有点感激元泽的。

但让他说谢谢？

对不起，这老畜生不配！

嗯，他只配在赛场上被队长锤到头破血流！

卫骁擦了把眼泪，从电竞椅上跳了下来。

低迷个屁啊。

哭个鬼啊。

这能解决个毛线问题！

老天爱和他开玩笑是吧。

那他就告诉祂，他不是那个坐在门口等着父母的三岁小孩了，不是那个看着奶奶去世而恐惧绝望的少年了！

他是未来可期的Quiet，是FTW的奇兵，是与Close天生一对的男人！

这次，他不会枯等，不留遗憾，不再逃避。

这次，他要自己左右命运！

卫骁不服！

他想知道更多，想了解更多，想找解决的办法。

队长不想放弃比赛，队长想参加单人赛，队长想和真正的对手一决胜负。

既然这样，他要帮他想办法！

卫骁看看时间。

早上六点半，太早了。

陈医师肯定还没上班。

等等……再等等，不差这两个小时。

卫骁睡觉是不可能睡觉了，他枯坐在训练室里也是度秒如年。

卫骁登入游戏，继续单排冲分。

心情极度迫切之下，他的水准也有点失常，远没之前那一天一夜的狠辣劲。

快八点的时候，他忽地起身，明明什么也没听到，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可他就像是有所感知一般。

卫骁丢下鼠标去了窗边。

这间训练室朝南，刚好能看到基地的峡谷。

卫骁看到了毛豆黑白相间的身影，也看到了穿着黑色跑步服的队长。

他离着太远，只能看到队长模糊的背影。

冬日的早晨，太阳来得很晚，这薄得像是压不过寒冬的阳光轻轻地落在陆封的肩上。

温柔却残忍。

卫骁心揪了一下，关上了窗帘。

一定可以的。

一定有办法的。

队长这么强健的身体，这么规律的作息，这样坚持运动，凭什么输在这该死的伤病上！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这两个小时卫骁几乎是倒地一次看一眼时间，打完一局看一眼时间，到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关了游戏盯着时钟。

指针落在二十九，卫骁实在等不了这最后一分钟了，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医师。

卫骁不敢直说，只含糊地问着职业病的治愈情况。

陈医师一听就知道了，她知道陆封的肩伤。

作为FTW的御用理疗师，她就是为陆封理疗的人。

“你队长告诉你啦？”

一听这话，卫骁顿住了。

陈医师很喜欢卫骁，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小伙子，太容易激发人的母爱。

卫骁不藏着掖着了，直白问道：“陈医师，队长的肩膀，能治好吗。”

说出这句话，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连当年高考揭榜都没让他如此心脏紧绷。

过了很久。

也许只有半秒钟。

可这已经久到让卫骁辨不清时间了。

陈医师温柔的声音响在他耳畔：“陆封的肩膀很特殊，他并不是单纯的劳损，而是被……总之这种情况反而是可以治愈的，不过需要系统性康复治疗，乐观些看，两三个月能彻底根除病痛。”

卫骁怔住了。

他每个字都听到了，每个字都懂，可却不敢相信，他怕自己只是在做梦！

卫骁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急声问：“真的吗，陈医师你不要骗我，队长的肩膀是可以治愈的对吗！”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声线，越说越拔高。

陈医师感觉到了他的激动，只觉得这孩子真暖，难怪陆封会如此看重他：“具体情况我也不好说，还得做详细检查后出方案……”

卫骁死咬着下唇：“谢谢。”

他由衷说道：“谢谢您！”

挂了电话，卫骁连一秒钟都等不了，他拨通了陆封的手机：“队长……”嗓音里是压不住的哭腔。

陆封刚从浴室出来，一听眉心便皱了起来：“怎么了？”

卫骁：“你在哪儿？”

陆封还没开口，卫骁又问：“在屋里？”

陆封：“嗯。”

卫骁电话都没挂，也耐不住性子等电梯，直接从二楼爬到了五楼。

等他推开陆封房门时，他气喘吁吁。

陆封穿好了衣服，走过来扶他：“怎么了？”

卫骁额头满是汗，握着他胳膊的手轻颤着，说话也因为喘息而断断续续地：“陈医师……她……”

陆封懂了。

卫骁抬头，一双眸子比外头的太阳还亮：“她告诉我，你的肩膀可以治好！”

陆封：“……”

卫骁死死盯着他：“两三个月而已，两三个月就能完全康复！”

陆封抬手，轻轻拂去他额间被汗水沾湿的发丝：“但是这两三个月，我必须住在医院。”

卫骁愣住了。

陆封继续道：“这两三个月我一场比赛都不能打。”

这就困扰着陆封的难题。

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康复肩膀的伤。

可是他没有这么长的时间。

半年前陆封就知道了，但他走不开。

他是FTW的队长，是团队的核心，是整个俱乐部的负责人。

他离开两个月，回来还哪有FTW。

肩膀治好，他却什么都没了。

陆封温声对卫骁说：“所以你不要担心，我肩膀真的不严重。”

他继续道：“只是放弃单人赛而已，我已经拿了三个冠军，足够了。”

卫骁眼睛不眨地盯着他：“一个常规赛。”

陆封怔住。

卫骁攥紧了拳头：“只需要一个常规赛，你就可以完全康复！”

“单人赛和双人赛的报名时间全在季后赛。”

荣光的赛制是这样的，各赛区的比赛分常规赛、季后赛和赛区总决赛。

而常规赛只有5V5。

单人赛和双人赛并不需要循环抢分，上来就是BO1淘汰，所以战线很短，几天就能给出八强。

因此单人赛和双人赛真正的报名时间在常规赛结束后！

卫骁看着他，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重复着：“队长，只需要一个常规赛！”

错过一个常规赛，康复归来的Close可以参加单人赛，可以参加双人赛，可以参加5V5！

2021年的全球总决赛，Close可以和老队友重逢，可以殊死一搏，可以不留遗憾！

陆封心跳得很快，被卫骁这样看着，他几乎就要应下来了。

可是……

“如果FTW倒在了常规赛呢。”陆封声音低哑。

Close不在，FTW栽在了常规赛怎么办？

今年的中国赛区不容小觑，无论是RR、TPT还是3U全都虎视眈眈。

最后能入围全球赛的名额却是有限的。

常规赛的积分至关重要，如果FTW失利，他们可能会痛失全球赛的机会。

Close难道要为了单人赛而放弃渴望已久的团队赛吗！

不可能。

FTW太需要一个团队赛冠军了。

卫骁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了队长所有的顾虑。

队长的肩膀可以治，但是他没有时间。

至少这个赛季，他没有。

国内常规赛有着近三个月的时间，Close离队治疗，再回来似乎也不会耽误什么。

前提是，FTW在常规赛必须拿到好成绩！

不是简简单单的小组前四，而是得小组第一！

只有小组第一，季后赛才能杀进胜者组。

只有胜者组才有足够的积分加成。

赛区冠军是一定会入选全球赛的，剩下的名额，看的是整个赛季的积分排名。

常规赛、季后赛、总决赛……

都是环环相扣，一旦FTW在常规赛失利，后果不堪设想。

陆封不能冒这个险。

他不想再一个人夺冠。

卫骁低着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想你看你打单人赛，我想和你打双人赛，我想陪你荣获三冠！”

陆封被他一字一句说得头皮发麻，他压着嗓音道：“小小……”

卫骁猛地抬头，直直望进他眼里：

“你不想吗？元泽、金成炫、谢和全都报名单人赛了，你不想和他们一决胜负吗！”

“你不想打双人赛吗？你不想告诉全世界，Quiet能配合你吗！”

“你不想FTW荣获三冠，你不想我们打破历史，成为传奇吗！”

陆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卫骁靠近他，闭着眼吻在他肩膀上：“相信我。”

这个常规赛，我会撑起F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