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雷万斯费尔的终点

雷万斯费尔剧烈的摇晃起来。

森林开始坍塌, 整个地面就如同中空了一样往下陷。

生灵追随生命, 灵魂跟随死亡。

维斯特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释放了这些囚徒，然后将他们变为自己最忠诚的战士。

曾经的囚徒, 反过来掀翻了牢笼, 誓要将这个地方踏为平地。

他们扑向没有灵魂的雷万斯费尔村民，蛮横的想要抢夺他们的身体。

这些身体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完全契合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借走”那些身体。

而那些有着身体，却没有灵魂的偶人只能从物理层面上攻击, 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灵魂侵略。

比利慌了, 他不断的念着：“不不不不。”

这种时候, 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将所有的力量回收到自己的身体里面, 那样比利自己的力量就会大幅度增强。

但是他没有, 反而不断的把自己的力量反向输出给那些村民，帮助他们抵挡鬼魂的侵略。

比利这样执着的要保留他们的存在。

超英们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起来，而那个血肉巨人就成了他们的主要攻击对象。

这时候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孩扯了扯维斯特的衣服。

维斯特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你可以做到吗？”

杀死比利, 或者做点什么。

小孩沉默了一会, 从他拿回灵魂以后, 他就和维斯特最初见到的再不一样了。

他变得沉默, 不知道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的经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维斯特又重复了一遍, 明明是自己先行动的小孩却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

“比利并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即使他欠了我的。”他对着维斯特说道。

维斯特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发现小孩的声音变得沉稳，而坚定。

“你得帮我。”小孩朝着维斯特的方向倾斜, 维斯特如他所愿的低下身体，靠在他的嘴边听他说话，“你得帮我把眼睛挖出来。”

维斯特扭过头看他，并没有立刻置疑。

小孩睁大眼睛看着维斯特：“因为我置疑玛丽肖，所以她挖走了我的眼睛，装在了木偶的身上，其实在这之后我一直都是有意识的——我不再是个孩子，从此以后，我的灵魂和他的灵魂就纠缠不清了。”

“但是他没有发现。”维斯特用肯定的口吻说出了一个疑问句。

小孩点了点头：“他没有意识到那眼睛还藏着我的灵魂，所以我看到很多事情。”

“但是你为什么要我挖走你的眼睛？”

小孩咧开嘴：“因为没有眼睛的我才能够看到真实。”

他拉着维斯特的手，把匕首压在他的掌心。

“比利有一个弱点。”小孩说，“但是有眼睛的我看不见，只有没有眼睛，我才能‘看’见他的全部。”

他对着维斯特眨了眨眼睛，很难想象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此刻正在对另一个人请求将他的眼睛挖出。

“其实我也不算是活着不是吗？”小孩如此说道。

维斯特沉默，其实他也发现了，他虽然成功的把小孩的灵魂塞回到了身体里面，但是这个身体……

比利所创造的身体，其实本质上只是可动的偶人，而不是真正的身体。

比起纳蒙洛斯复活的那些人，比利是远远做不到真的复活的。

这些乍一看完美的人类躯壳，深入探究后，就会发现他的虚假。

如果不是比利执着的支撑这些躯壳，恐怕他们早就已经消失了。

这也就意味着小孩的躯壳再失去比利的支撑后，很快也会失效。

维斯特虽然也可以给予他力量上的支持，但是他到底不是比利，他对这个虚假躯体的了解并不多。

所以……

小孩看着他，维斯特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抬手——

两颗眼球落在了他的手里，瞬间化为了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石头落在了地上，滚了两圈，然后消失在了泥土中。

维斯特伸出手，抱住小孩。

两个人同时看向正在忙着应对超英和荷鲁斯幽灵而无暇顾及他们的比利，然后维斯特轻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眼睛。”小孩那失去眼睛的眼眶没有流下一滴鲜血。

他指着比利说道。

维斯特下意识的看向比利的眼眶——小孩的眼睛早就被死亡女士从比利的眼眶里挖走了，所以里面有着的只是一个虚假的替代品。

他刚这样一看，小孩拉住他的手：“他的眼睛里，他的心脏。”

比利那木偶做的虚假身体里，并没有心脏……不，只是维斯特看不见那个心脏而已。

小孩伸出手，看着他说道：“我看见那个心脏了。”

此时的比利正愤怒的和超英们对战，由于雷万斯费尔村民的消耗，他不得不付出大量不会有回报的力量。

即使是玛丽肖也不觉得他这样做是理智的。

“比利……”

“闭嘴！”比利说道，“我不可能放弃雷万斯费尔，永远不可能！”

维斯特找的是对的，雷万斯费尔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比利都不愿意放弃。

比利知道维斯特是在借着这个机会消耗他的力量，但是他不在乎。

他爱这片土地吗？不，他不爱。

他只是恨这里而已，他曾经爱过雷万斯费尔，但是在他被这片土地及土地上的人抛弃后——他曾经有多爱，就变成了现在有多恨。

当年被死亡二人夺取这里已经足够耻辱了，而他现在不同意，也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将这里毁掉。

“比利！”玛丽肖忽然喊了一声。

在他肩膀上的比利正要说闭嘴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道银白色的光闪过，接着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飞舞开来了。

是鲜血。

维斯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这个有着隐藏气息功能的披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用了。

但是很显然，它并没有因为时间的长短而失去它本来的作用——它成功的瞒过比利的感官，让维斯特来到了这么近的位置。

“你把心脏放在了玛丽肖的眼睛里。”维斯特怀里的小孩握着匕首，匕首上还残留着鲜血。

很神奇，这里所有的村民受到伤害后都不会流血，只有玛丽肖不一样。

比利坐在玛丽肖的肩膀上，看着维斯特怀里的小孩把匕首插进玛丽肖的眼睛里，然后还握着匕首柄转了个圈——小孩也没有眼睛，所以这一幕看起来就格外的残忍。

他甚至有一瞬间没有回过神来，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玛丽……肖……”

失去眼睛并不足够让一个正常人死去，但是……

玛丽肖晃悠了两下支撑住没有立刻倒下，血窟窿似的眼眶狰狞，坐在她肩膀上的比利猛然转头看向维斯特——怀里的小孩。

“是你！”

原本在和超英和荷鲁斯鬼魂对战的血肉巨人、村民都一瞬间调转了方向，不管不顾的攻击维斯特。

比利身体里面渗出了不可能存在于木偶身体里的鲜血。

没有人知道他和玛丽肖的联系。

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玛丽肖是他的追随者，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和玛丽肖之间是存在关系的——

玛丽肖死过，被村民杀死，为了真正复活她，而不是让她变成像那些村民一样的偶人，比利付出了代价——他把自己的心脏放在了玛丽肖的眼睛里，让她得以使用他的力量活着。

而现在……

比利望着玛丽肖被刺穿的眼睛，感受到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清楚的明白着他的心脏破了。

他并不后悔将心脏借给玛丽肖，他唯一痛恨的只有维斯特和那个孩子。

随着他的心意变化，那些村民，那巨人就和疯了一样攻击着维斯特。

饶是维斯特也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比利这是想要让他们一起死？

当然这并不可能，不管是神也好，什么也好都不可能真的伤害到法则。

但是维斯特脚下的泥土忽然缠上了他的身体，形成了一个连通的管道。

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啃食他的力量，并且意识到比利并不能用完全的神来推测。

他还和纳蒙洛斯合作，而纳蒙洛斯了解规则。

“感受一下这个吧。”比利叫道。

情况有一点不妙，维斯特知道是什么在吸收他的力量——是纳蒙洛斯。

纳蒙洛斯和这片土地之间也存在联系，而这样的联系会让他在比利自愿贡献自己后，形成一种联系的通道。

比利是这片土地的化身，为了报复维斯特，他选择将自己“借”给纳蒙洛斯。

不管是生的力量也好，还是死亡的力量也好，这其中庞大的能量都不是比利作为介体能够承受的。

所有当他做出这个选择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决定鱼死网破了。

他已经恨维斯特到了极点，以至于想要他们一起死。

纳蒙洛斯一定非常开心。

【维斯特。】维斯特听见纳蒙洛斯用愉快的声音对他说道，【放弃你的力量吧。】

和经过漫长岁月积累的纳蒙洛斯比起来，维斯特就像是一座高山前面的小树。

冷汗瞬间就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原本就不多的属于生的那部分力量快速的消失着。

他的眼睛生疼，两只眼睛都是如此。

自从知道他是荷鲁斯之眼后，纳蒙洛斯无时无刻不想从他身上取回眼睛。

维斯特几乎能看见一个虚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影子用双手抓住维斯特的肩膀，准备将他的眼睛挖出——

但是就在这时候，所有原本在和士兵纠缠的荷鲁斯族人，同时转向扑向了维斯特。

他们并没有说话，甚至于连询问都没有，眨眼之间，就主动散开灵魂，化为最原始的力量补充维斯特的缺失。

荷鲁斯就是这样的，他们世世代代都在为死亡牺牲，从始至终，皆是如此。

纳蒙洛斯遭到了灵魂的反扑，那些勇敢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为维斯特补充力量。

维斯特的力量源源不断。

他们中间的一部分如同嗅到鲜血的野兽一样，啃食纳蒙洛斯的影子——

在这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攻击中，纳蒙洛斯不得不向后退，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了。

情况在眨眼之间逆转了，失去了纳蒙洛斯的比利本来就无法承受生死的力量，而荷鲁斯的族人在发现纳蒙洛斯退缩后立刻转向了比利，连灵魂都不要了，一心一意就只想为维斯特啃下这个骨头。

被围攻的比利坚持，坚持，但是最终还是倒在了荷鲁斯的脚下。

即使是蚂蚁也能吃掉大象，况且荷鲁斯绝不是蚂蚁。

维斯特喘息着，感受身体里澎湃的力量——这甚至于比他之前的还要强大。

那些牺牲的荷鲁斯人，自愿为他铺开了一条路。

纳蒙洛斯退后了，比利也倒下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下了。

维斯特走到倒下后的比利身前。

比利躺在玛丽肖不远处，而那个一直追随他的女人闭着眼睛还有很浅很浅的呼吸。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维斯特当着比利的面，给予了还在硬撑的玛丽肖致命的一击。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冷酷的就是死亡本身。

玛丽肖的呼吸停止，比利睁大眼睛。

“玛丽肖……”

“她死了。”维斯特说道，“你也要死了。”

他低下头，看着比利。

那些原本还在移动的村民，瞬间变成了一摊烂泥。

那些泥土落在了地上，终究化为了一片虚无。

维斯特算是知道这些偶人是用什么做的了。

“人们需要时就信仰我们，不需要时就轻而易举的抛弃我们。”比利还没有消失，而他这时候居然平静了，扭头看向维斯特，“人们轻易的抛弃了我们，又凭什么要我们无怨无悔的接受这一切？”

“可是你也抛弃了雷万斯费尔。”维斯特平静的说。

“哈。”比利咧开嘴，“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维斯特看着他。

这个时候小孩忽然说道：“不是的，是我们罪有应得。”

“你，雷万斯费尔，我，我们都做错了，也付出了代价。”小孩的身体也开始灰化，但是他依旧坚持说道。

比利一愣，冷笑：“是的，是的。”

他还是恨，永远不可能磨灭的恨。

“死亡之主，你和我也没有多少区别。”比利接着对维斯特说，“人们抛弃我，也会抛弃你。我的结果，也会是你的结果，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瞬间，整个空间化为尘土，随着比利一起，这座名为雷万斯费尔的村庄终于还是消失不见了。

抱着最后的记忆，和雷万斯费尔共同长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