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滴答。

卡卡西从榻榻米上醒来，暗部六班要来新人的事情他早就已经从水门老师那里听说了，卯月夕颜调整到阿灯班之后有个人要来补她的缺，据说年龄要小一岁，宇智波一族，过去的任务成功率还算不错，希望不是什么太难搞的性格。

去暗部的路上，偶遇早起的玖辛奈在街上溜孩子。三四岁的小孩正是活力大到招人烦的时候，卡卡西一脸心有余悸地避开老远，还是被玖辛奈眼尖逮到，狠狠rua了一把头发。

“我今天是真有事……”

他小小声地抱怨，终于顶着起了静电的头发被勒令放行，鸣人的口水糊了一手，看来到暗部以后需要额外洗漱第二遍。

水门班的三个人里，他加入了暗部，带土在正规部队担任中忍的位置，据说很快就要申请擢升上忍；阿凛早早地进了医疗班，如今在木叶病院实习。

踏进写着“暗”字的地面建筑物，沿着没扶手的水泥台阶一路向下，就能看到六班的休息室。

还没推开门，卡卡西就觉得今天整支队伍的气氛都有点不对劲。

门里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在过节，食物的味道已经透过了门缝。

卡卡西：“…………”

他拧开了门把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聚众抓包的班主任。

天藏左手一个肉包子右手一张仙贝，吃相惨不忍睹，新人托着下巴解释自己才刚来所以给大家带了早饭，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提前带过来，早点钱按月结算价格公道。

忍者中的大多数日子都过得很“糙”，难得精致这么一回，很多人都热切响应，好几双眼睛眼巴地看着他这个分队长，让卡卡西一时之间觉得骑虎难下。

“卡卡西分队长？”

新人笑得很好看，声音也清朗，如果不是太不像个暗部，很难让人有挑剔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让迈特凯也加入进来，卡卡西在心里无声吐槽。

“那么，欢迎你来到我的六班。”

*

这人和大家混熟的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如果不当忍者的话，这种谈话水平在大名身边混个幕僚应该也不难吧……任务结束之后，卡卡西一边擦拭暗部的佩刀，一边暗自感叹。

新人是家里的三男，顶上有两个哥哥都是忍者，在火之国边境做长期潜伏的情报人员，基本上一年能回来一两趟都算运气好。名义上的三男生存状态像是家中独子，被父母宠得没边儿，晚上执勤都有人一路追过来送夜宵。

能白嫖一份便当，不少人甚至还争着抢着要一起值夜班。

“卡卡西分队长你不吃吗？”

一小盒月见团子被递到他身边。

“……我不太吃甜食。”

卡卡西简短地拒绝，现在整个六班都已经被这混蛋腐化了！搞得他自己这个分队长仿佛一块不近人情又臭又硬的石头……结果对方慢吞吞地从忍具包里掏出一个小水壶，从里面倒出温热的味增汤：“啊，果然嘛，观察了几次猜测你应该是更喜欢偏咸口的东西……”

啊……再这样下去他这个分队长也会跟着被一起同化的，卡卡西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味增汤。

清彦平时生活状态一直都忙忙碌碌，除了准时出勤任务以外，大多数时间要么在家里帮忙看顾生意，要么凭着个人兴趣写小说——笔名毫无悬念，干脆就直接叫阿清。

他看过其中的一两册，是那种非传统的、少年少女的恋爱幻想小说，但是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在暗部宣扬，他一个分队长怎么可能去当队员的书粉，而且最喜欢的果然还是自来也大人的《亲热系列》。

某种意义上，旗木卡卡西其人，偶像包袱相当重。

今天有水门班的例行聚会，任务结束之后他就直奔水门老师的家，阿凛早就等在了门口，带土还没见影子。又约摸过了半小时，迟到之王才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买回来的草莓大福和红豆糕。

嘁……带土的塑料友谊，就只知道带自己和阿凛喜欢吃的东西。

玖辛奈的做饭水平飘忽不定，直接导致水门老师既要当火影还要用影分身做家务做饭，不过他本人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浑身上下都闪烁着幸福的光芒。玖辛奈的分工一般负责照顾鸣人，这小孩虽然人不错但是意外地难缠，卡卡西甫一见面就躲出去几米远。

然而这个家总共就这么大，躲也是没处躲的，很快鸣人就抱着他的腿一路爬到肩膀，直到他浑身僵硬地被带土解救出来，这家伙带小孩格外有一套。

阿凛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捂住嘴嗤嗤偷笑。

“那孩子说想要加入暗部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毕竟宇智波一族大多数都在警察部队就职，带土之后也有可能去那边。”

水门在饭桌上感叹：“结果作为暗部也还不错嘛。”

“诶？”

卡卡西一愣：“不是水门老师您要求的……”

“不是喔？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呢。”

有什么不对劲……卡卡西略微一皱眉，但这点疑惑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下一个话题当中。

*

南贺川的一条支流流经村子，沿着河流逆流而上，就是宇智波一族的驻地。在流动水上用查克拉保持站立比静水更难，任务结束之后，那个人偶尔会一个人踢踢踏踏踩着水面，斜背一把太刀从河面上跑回家，就当是当日的加训。

当天傍晚，随行的人数又增加了两名。

原因是他和天藏被邀请留宿吃饭。

他们俩平时都是一个人独居，如果水门老师不请客的话，都是能凑合就凑合，天藏更夸张一些，如果没人看顾的话可以靠兵粮丸活命，从未见过长辈的木遁少年紧张得说话都磕巴，沿途做了好几次的心理准备，让卡卡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就像平时和我们相处一样说话就好。”

卡卡西叹了口气：“不用刻意正坐，拿筷子的姿势也没问题……阿清说他家吃鱼都要把鱼刺整整齐齐地归拢在盘子的右下角明显是在骗你。”

“但是！和别人家里的长辈一起吃饭什么的……等等这是在骗我的吗？？”

天藏大惊失色：“我还特地修炼过这个！”

……也太好骗了，卡卡西和清彦一起想道。

*

“你们今晚就住在我家大哥和二哥的房间里。”

清彦从柜子里抱出被褥：“反正他们长年累月回不来，有什么还想吃的东西可以说，我们自己家里也有一小片菜地，蜂斗菜的味增汤特别不错。”

卡卡西站在玄关，也有点束手无措，和已经开始脸红的天藏不同，他的迷惑在另一个点上——这间房子，他应该记得才对。

银白发的少年伸手抚摸上茶几，指腹光洁，没粘上一点点灰尘——他们的家被打理得很好，也理应如此……但他仍旧觉得，这里应该不是这样。

奇怪的违和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僭越和失礼，他的印象里这里应该是年久失修的，而那个属于凪彦大哥的房间，更是应该经久没有人踏进过。

“卡卡西分队长？”

清彦手里端着寿喜锅的汤锅放在桌上，取下厚实的防烫手套：“在走神看什么？”

“这种时候就别叫我分队长了吧……”

卡卡西忍不住也跟着笑：“我去帮忙切水果。”

“客人就老老实实坐好吧，我的房间里还有没发出去的手稿，想看也可以打发时间。”

对方不由分说地塞给了他一叠稿纸：“承蒙卡卡西君这几个月在任务里的关照，别说出意外，连受伤都没怎么受呢。”

——不，是他没能来得及。

无端横生的恐惧攫住心脏，来得快而莫名。

他带着有些惶急的表情看向清彦，而对方不知所以地回望回来，还带着一贯的那种好脾气的笑容：“怎么了，卡卡西君？”

他没能来得及——但那些追悔莫及的，一定和这个人有关的，经年累月都无法释怀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我……”

想吐。生理性质的几欲作呕。

宇智波清彦是粳婆婆和手烧老先生老来得子的小儿子，上面有两个兄长，大哥在火之国南麓港口掩藏身份当谍报人员，二哥驻扎在火之国和风之国的边境，常年和砂隐打交道。

等到这对父母百年之后，家里有意想让他继承这家店铺。除了经营仙贝店之外，他的业余爱好还包括写些幻想小说，在集英堂里有不大不小的一方受众，还算受欢迎。

但是——

“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加入暗部？”

卡卡西听见自己问道。

“……诶？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实力得到认可的证明吧……夕颜有个同期无论如何都不能通过考核，苦恼了很久呢。”

对方理所当然地说道：“六班很多人都是因为这种理由吧？”

是这样，但……

卡卡西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极了：“不是因为宇智波富岳要求你这么做……”

“啊？那家伙忙着自己的儿子都忙不过来吧，鼬君可是不输给卡卡西分队长你的天才喔？”

“而且，要说和富岳族长有关的大事，怎么说也不会越过我家两个哥哥落在我身上吧。”

清彦笑得一派理所当然：“虽然大哥要是听到我这样编排他，他又得抱怨我了——”

是这样，没错。

宇智波清彦是家中的三男，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他们家庭关系很不错，两个哥哥虽然不常回家，但如果族长有什么要求的话，一定是不会落在最受宠的幼弟身上的。

明明就应该是这样……

一只手突然按上他的额头，紧接着对方那张脸逐渐放大，和他额头相抵。

卡卡西立即倒退两步，按捺住心跳的过速：“你突然干什么？”

“还在奇怪为什么卡卡西分队长今天这么反常，结果果然是发烧了吗……”

清彦感叹：“真是一点都不注意啊。”

“诶？”

“体温相差非常明显了吧？任务太拼命也不行喔，我大哥就经常这么说……劳逸结合也是很重要的。”

他被按着肩膀坐下：“多休息几天好了，火影大人那边我会去帮忙请假的，分队长要是病倒太久，整个六班都会很麻烦的。”

“嗯……抱歉。”

“所以说，也别突然道歉。”

明明他自己才是年长一岁的那个，后辈却毫不犹豫地伸手一弹他的额头：“稍微信赖一下可靠的队友也没关系吧。”

不是这样的。

吃过晚饭陷入睡眠之前，卡卡西勉强想道，不是这样的。是有另外一个人，在痛苦当中发着烧，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那个人的写轮眼，应该就是在这场高烧当中……

这次他来得及吗？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乍破。

卡卡西推开窗，就看到庭院里的早起的家伙在用木刀做挥刀练习。

天然理心流的刀法对突刺技巧要求颇高，而且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作为基础，这样想的话，暗部的直刀和这种在刀术上的修炼相性正好合适，说不定这家伙在暗部里发展确实很不错。

他自己也是用刀的好手，可惜路数不太一样。

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从心头冒出——为什么宇智波一族仙贝店店主家的儿子，能够掌握名为天然理心流的刀法？

就算是作为擅长使刀的忍者，大多数木叶忍者所接触的第一套刀术，都应该是木叶流刀法才对……不过他很快又打消了这点疑惑，宇智波一族的私库藏和秘传卷轴向来丰厚，他作为“外人”，还是尽可能少打听比较好。

烧还没退，桌子上放着几片药，喉咙在吞咽的时候有隐约的疼痛，看上去病反而还严重了几分。卡卡西很少生病，此时沉默着含服了药片，又在窗户前面等了一会儿，看着庭院里新人队友擦着汗回房间。

吃过早饭之后，宇智波带土蹲在房檐上敲窗户，据说是从水门老师那里听说了自己生病的消息，正好离得近过来探视。他手里提着姜茶，卡卡西心想，这家伙总算没有空手来探望……但是大概就是他们骨子里犯冲，三言两语就又争执了起来，清彦和天藏两个人每个人手里捧着杯茶，连劝架都懒得劝。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分队长个人形象彻底裂开，最后好在是想起来卡卡西现在算是个需要看顾的病号，带土叹了口气：“什么嘛，嘴上从来不知道留情面……我是来带任务通知的啦！如果两天之后你能退烧就去参加，如果还生病的话水门老师就考虑让别的忍者来带队，他说让你别勉强自己，专心养病。”

“我能参加。”

卡卡西立即说道：“不用让水门老师换人选……这种程度，完全没问题。”

这倒不是托大，而是合理分析——寻常感冒把一个上忍绊住两天的话，那简直要成为笑柄了。显然带土也没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儿，叮嘱了两句注意身体之后就再度跳窗离开，顺便还买了仙贝，不知道打算带到什么地方。

月光疾风从上学开始一路咳到现在，仍旧不影响他成为潜伏技巧精湛的透遁使，同理生场小病绝对不会影响天才忍者旗木卡卡西的发挥。他下意识地身后探向身后，白牙短刀的刃口薄而狭窄，干净得能够照见使用者的影子。

众所周知，暗部六班的分队长旗木卡卡西，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同时携带长短两把忍刀。

“……清彦。”

卡卡西迟疑了一下：“要试试看吗？切磋……你也是刀术使没错吧？”

这种念头来得莫名其妙，就连卡卡西自己都觉得没来由，但是他突然就很想试试看这家伙天然理心流的刀法，或者新阴流的剑术，或者……雷之呼吸？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这个要求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甚至他的额头又被弹了一下。

“胡闹什么呢，现在好好养病，而且我看你就是想找机会揍我——当时和天藏做分组切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有兴致。”

我哪有……卡卡西一撇嘴，莫名觉得委屈，这人过度解读的本事和社交能力一样出众。

但他确实想要“找机会”和这个人接触——当然不是为了揍人……但具体的理由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

两天后，暗部六班。

“那么，初步的计划就这样。”

卡卡西往桌面上摊开了一张地图：“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那个，卡卡西分队长？”

清彦举起手：“我有疑问……为什么不采取正面强攻和背后绕敌暗杀的计划呢？”

——为什么不呢？

卡卡西顿了顿：“这样的话，如果我去绕他们的后方，正面战场就缺乏足够牵制敌人的威慑力……”

“其实也是有办法的吧。”

天藏也听明白了清彦的意图。

“雷之呼吸也是高效率的暗杀术，和队长你的短刀术差不多的原理。”

队员们纷纷反应过来：“清彦君是这个意思吧？”

“嗯，所以最高效率的手段，就是你们想办法在这个方位牵制住大部分敌人，后方的话，我和两个负责接应的成员一起去就可以。”

套着指贯的手点在地图的一个点上：“从这个位置潜入，暗杀也很方便，只要你和天藏君还在正面强攻的位置上，敌人也你觉得怎样呢，卡卡西分队长？”

“这不行！”

还没反应过来，卡卡西的拒绝就夺口而出。

戴着面具的众人纷纷抬头看他，一个一个面具之后看不见表情——但大家应该都挺惊讶的，毕竟能让那个“旗木卡卡西”都失态的事情……

“这不行。”

银白发的分队长强调了一遍：“就按照原本的计划来。”

“但是……！！”

清彦脾气一贯很好，极少在任务布置里和他们唱反调，但这一次同样异常坚持：“对于整个分队来说，这不是提升任务成功率的方法吗？”

是这样没错。

但异样的情绪比理性走得更远，这对于卡卡西来说也显得太过陌生。

但这样下去你会死——或许不会，或许会穿越生与死的夹缝，在遥远的地方辗转多年。他们将一个人背负起歉疚和负罪感，另一个人强压下悲恸和复仇心，直到跨越无数个世界之后再次相遇。

对方的面具之下，是一双尚未开眼的漆黑色眼睛，总有一天这双眼睛将会在痛苦的羽化过程中被染上深红，而他对此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梦境是现实的投射，是潜意识的放大，卡卡西猛然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皮肤之下，深红色的写轮眼勾玉缓缓旋转。

他感觉到眼周的皮肤微微发烫。

“……卡卡西分队长。”

“我会带你到未来去，卡卡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