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结

“那个，姜明澈xi……你知道这个题怎么写吗？”

正在埋头刷题的姜明澈顿了顿，下意识抬起头，正巧对上了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如同星辰一样璀璨的清澈双眼。

大概没有人在对上那双眼睛时，还能狠下心说不，上辈子的前队友姜明澈更是如此。

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习题册，将他指出来的题粗略看了一遍，很快得出了步骤，拿起一旁的草稿纸，一边演算一边轻声讲解。

撇开练习态度不谈，姜明澈在学习上确实是一位相当合格的老师，讲题深入浅出，田玖国本身也不笨，否则也不会有‘黄金忙内’这个昵称。

他细细一听自然明白了一大半，匆匆说了声谢谢，又屁颠屁颠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奋笔疾书。

姜明澈看在眼里，无奈笑了笑，重新将目光落在眼前那一大沓的习题册上。

拜托公司帮他争取到了大元外高的入学名额，只是名额到手是一回事，能否真正得到这个机会，还是要看姜明澈自己。

毕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为了能更好摸清楚学生们的水平，入学前学校会针对新入学的学生进行统一考试。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看过高中课本，很多知识都已经还给了老师，为了稳妥起见，姜明澈这段时间一直在疯狂刷题。

他本来就聪明，尚在国内时成绩就名列前茅，又多了一辈子阅历，刚开始或许还有些生疏，等重新将之前的知识复习清楚，做起题来速度明显要快出许多。

与他一起刷题的，还有田玖国。

和上辈子一样，为了全力备战出道，田玖国选择晚一年就读高中。

可不管怎么说，练习不能是他懈怠学习的理由，正好姜明澈成绩不错，公司索性就把他们两个凑在了一起，还单独给他们两个开辟了一个小房间，让他们在练习结束休息期间专心刷题学习。

姜明澈刚开始只觉得别扭，田玖国这小孩没掩盖对他的好奇心，丝毫没有被他对外伪装出来的废物形象劝退，尽管害羞怕生又内向，却还是会主动凑过来向他询问题目解法。

姜明澈狠不下心拒绝，每每都会耐心为他讲解，两个人的关系也在这么一来一往之间逐渐变得熟悉。害怕会越界，害怕会让一切重蹈覆辙，姜明澈不敢和他们靠的太近。他一直小心控制着分寸，只是田玖国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一开始说要他和姜明澈一起学习时，田玖国原本还觉得这个人性格孤僻应该会很不好相处，心里忐忑又不安。

可鼓起勇气问过几次题，两人有了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他很有耐心，脾气也很好，哪怕被他打断了思路也从来不恼，是一个相当温柔且体贴的朋友。

“明澈xi，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帮我讲题，你要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田玖国笑得羞涩，一双湿漉漉的清澈大眼睛满满都是期待。

迎上他的视线，姜明澈怔了一瞬，他明白只要自己点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势必会更近一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是有过几次接触的陌生人。

若是上辈子他自然不会拒绝，可重活一世，他已经单方面做好了要远离他们的决定，因一时心软导致前功尽弃着实得不偿失。

他只能逼迫自己狠下心，斟酌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不用了，本来就是公司要求的，我也没做什么。”

田玖国脸上的笑容黯淡了几分，也不再勉强，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离开的背影写满了黯然失落。

等他推门离开，姜明澈闭上眼睛，抬起手竟是毫不留情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

他之所以想要逃离，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上辈子的事给他留下的烙印太深，以至于到了现在，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他也固执地将当初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自己。

他始终记着临死前刺伤自己的那位粉丝说的话，对方当时扭曲愤怒，几乎不掩盖恶意的嘴脸，就像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梦魇，时不时就出现在梦境里，每每都被惊出一身冷汗。

姜明澈只能不断告诉自己，既然有幸能够重来一次，那么上一辈子的那些错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于是有了刻意伪装出来的废物人设，故意远离成员们的一系列举动。

“姜明澈，你有什么资格？”

田玖国这么好的小孩，不该成为他无故伤害的对象。

愧疚与难过压在他的心头，让他不止一次斥责自己矫情恶心。

可一直囚缚着他的心结，哪里是一次死后复生就能完全消除的，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顺从心意去靠近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再争取一次出道的机会，能够实现心愿和他们一起站在舞台上。

可是当年受伤时，粉丝们触目惊心的评论让他根本忘不掉，骂他德不配位，骂他强捧必遭天谴，说他是公司太子爷，哪怕残废了也能厚着脸皮站上舞台，甚至还有顶着他们头像的粉丝，发了用他照片p成的黑白遗照，诅咒他死无全尸。

这些都给当时还未成年的姜明澈带来了极大的心理伤害，本来就因为受伤过重无法跳舞心有负担，被这么一刺激，害怕自己真的会成为防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于是在没有告知成员们的情况下，于官咖上传了手写信，向这段时间因为他受到伤害的粉丝们道歉，宣布就此退队离开娱乐圈，从此山高路远，各自相安。

他离开了这个团队，彻底和这个令人生厌的圈子说了再见，过上了平凡的素人生活。

大学即将毕业时，他早早做好了未来的人生规划，他想要继续做音乐，手里还有好几份做好的原创作品，可还没等他予以行动，就被一场恶意的谋杀生生折断。

能重回过去，再次开始一段全新生活，姜明澈再感激不过。

可他胆子小，害怕重蹈覆辙，在退出公司遭到拒绝之后，本想就以这个废物花瓶的身份一直混到防弹正式出道，自己也能名正言顺从公司淘汰，开始他的全新生活。

他极力避免和他们产生交集，唯一一次主动还是路遇闵玧淇出了车祸，担心二哥出事，又担心他会因害怕被公司淘汰，不敢主动提起这件事，延误治疗导致伤势恶化，这才主动跑出去，学着雷锋叔叔做了好事没留名。

内心虽是有想和他们拉开距离的念头，可心底却始终存着一丢丢的侥幸。

这一次的事对姜明澈来说无疑是一个警醒，继续心存侥幸只会让事情愈发糟糕。

从公司离开这件事，只怕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有了主意，眼前的习题册再也做不下去，匆匆将那些学习用具全部收拾好放进包里，姜明澈连忙起身，背着书包径直往方pd的办公室走。

看见他敲门进来，方时赫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招招手，示意姜明澈过来坐下。

“当初和你说的话，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明澈沉默片刻：“很抱歉，pd nim，我还是想要退出……”

方时赫笑了笑，也没觉得生气：“是我们公司不好吗？为什么这么想从公司离开？”

姜明澈连忙摇头否认：“和公司没有关系！从我进公司这段时间，公司上下都对我很照顾，我也很感激，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既然不是公司的问题，那么你这么迫切想离开公司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尽管和公司提，不需要太大心理负担。”

姜明澈强压下心头酸涩，憋在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近看见了一个很有趣的视频，你先看看再说也不急。”

方时赫将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正迎着夜色跳舞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己。

“所幸练习室前不久刚装了监控，否则错过了你这么一个天才，我怕是要抱憾终生。”

方时赫半开玩笑道，前不久听工作人员说总是在练习室突然听到音乐声，还以为闹出了什么灵异事件，出于安全方面考虑，在练习室内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不曾想灵异事件没拍成，倒是无意间记录下了这样一幕。

姜明澈废物美人的名头，方时赫有所耳闻。娱乐圈本就是优胜劣汰的决战场，空有脸蛋没有实力的人注定留不长久，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主动提出希望离开公司时，他并未同意，而是用另外的方法让他留在了公司。

事实证明，他这决定还真没做错。练习室的监控摄像头忠实记录下了姜明澈独自练舞时的画面，即便不是舞蹈专业出身，也能直观感受到他每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情感，至于专业技巧，方时赫将这视频拿去给孙老师看过，对方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

“技巧无可挑剔，难得的是年纪这么小，共情能力竟然如此厉害。这是哪个练习生？我们公司的？”

视频里的姜明澈戴着帽子口罩，脸遮住了大半，加之平时舞蹈课上这位表现太过糟糕，导致孙老师一开始根本没有联想到他身上去。

“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人，猜猜是谁？”

方时赫难得卖起了关子，孙老师说了好几个名字，都是舞蹈实力比较厉害的练习生，却始终没有得到认证。

他脑子一热，随口说出了一个名字：“您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这个视频里的主人公，其实是姜明澈吧？！”

秉持着不能让自己一个人震惊的基本原则，方时赫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再次发了一个视频，里面的少年同样看不清脸，却在最后舞蹈结束时突然摘掉了口罩，露出那张分外精致漂亮的脸。

有了练习室的监控，在姜明澈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马甲已经掉了个彻底，这会儿公司高层都知道那个名声在外的所谓花瓶美人，其实是舞蹈实力超强的全能天才。若要好好培养，运用得当的话，日后必定能够成为新男团的杀手锏之一。

有了这么一个重要信息在，公司哪里还会放任这么一颗金光闪闪的未来摇钱树离开，因此在姜明澈主动找上门，第二次提出希望离开公司时，方时赫选择直接摊牌，将练习室的监控视频发给了他。

看着姜明澈陡然苍白的脸色，方时赫心有不忍，却也不想再看到这么好一个苗子继续消沉下去，于是开口鼓励道：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这么做，不过我能看出，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舞台。不管有什么顾虑，专注眼前遵从内心就好。”

“你问问自己的内心，真的舍得半途而废吗？”

姜明澈沉默着没有说话，方时赫没再逼迫，让他先回去好好想想。

精神恍惚地从公司出来，姜明澈迎着月色，在附近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月色太美让他难得感性，眼泪竟是再也控制不住。他蜷缩着坐在长椅上，放任自己脆弱一把，将内心所有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

直到一道满含关切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额，那个……你这么漂亮，哭了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