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一章

这么连轴转了几天后，即使是鲁鲁修的糖衣也没办法让刀剑付丧神精神松快了。

所有刀剑付丧神都呈现出一种战争时期朝不保夕的紧张感，连走路都跟竞走似的，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人了连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急匆匆地擦肩而过，眉眼间是如出一辙的混杂了疲累和坚毅的神情。

C.C.抽空和鲁鲁修提了一句这样继续下去不行。

“……他们说到底好歹也是付丧神，而且还有时之政府研究出的“幕内便当”、“仙人团子”来恢复体力，认真来说只是精神上的疲惫而已，就连这一点，只要度过一开始的生疏阶段，习惯了之后就不算问题了。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揉着额角的鲁鲁修勉强分出一丝心神听C.C.说话，脑子里还有一大堆正事。

不是说鲁鲁修突然点亮了“这家伙一直一个人待着肯定很无聊所以我就听她说说废话陪她解闷”的高级技能，他只是连阻止对方然后和对方拌嘴的力气都拿不出来了。

也就是说，鲁鲁修正在使用的是破罐破摔的“随便你吧，懒得理你”技能。

“但是问题在你这里，你做的事不比他们少，休息时间又没有他们多，更别提你那副脆弱的身体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刀剑付丧神产生不满的情绪你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稍微休息一下吧，为了更好的工作效率。”

“没有必要，”即使再怎么想要保持一贯的平静沉稳，传达到C.C.那边的声音里还是显出了一丝疲态，仿佛连少年的意识都在打盹，“想要休息的话多少办法都有，但是如果我不做出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姿态的话，就算是再怎么任劳任怨的刀剑付丧神也会心里不舒服吧？不是你说的吗？多信任一点他们。既然想要得到信任的话，就必须要让他们确信我是值得信任的首领才行。”

C.C.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我的原话是这个吗？明明是相反的吧。”

懒洋洋地收拾着凌乱的桌面的鲁鲁修轻哼一声，“对我而言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所以你说的没错，对于这批部下，我既没办法用给他们一个十一区的诱惑让他们跟在我身后，也没办法拿权力地位引诱这群连推翻时之政府自己做主都没想过的刀剑付丧神——除了用感情去羁绊之外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意识中，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墙上的画的C.C.久久无言。

画面中，象征着奇迹和希望的救世主Zero站在黑色骑士团最前方，台下是被杀戮皇女尤菲米娅的行为激怒到极限的十一区人，他们群情激愤，踩在被自己同胞的血染红的地面上，仰视着唯一一个能够带给他们救赎的男人。

C.C.恍惚间能听到鲁鲁修的声音，透过画框，穿过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像当年一样，依稀又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多么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话语啊，这个戴着假面的男人胸中有豪气，一挥手便能改换天地，他踩在尤菲米娅的尸体上，伸出手刚好能够到那一句话，于是他便说了出来，多么强横且骄傲的话语啊——宣布立国。

戴着假面的男人说他要立国。

黑色骑士团的人在欢呼。

把他当作救世主的人在欢呼。

所有人都疯狂地从胸口扔出希望。

站在世界目光中心的男人，他带着假面，说要立国，因为杀戮皇女给了他最大的政治资本，这是最恰当的时候。

立志要记录Zero这个传奇的迪特哈鲁特站在转播画面前惊叹这个男人总能创造奇迹。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在被逐渐西沉的阳光照耀到的明亮的屋室中，绿发金眸的魔女遥遥听着这个男人的声音，几乎能震撼天地。

不仅仅是因为距离太远了的关系。

不老不死的魔女站在窗边，百叶窗形成的阴影把她那如人偶般精致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块。

和距离没有关系，头一次没有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站在那个男人身边的魔女想，并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了的关系。

这个戴着假面的男人的声音里包含着的自我厌恶和悲怆绝望，并不是距离造就的幻觉。

所有人都因为他戴着假面，所以自然而然地便以为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奇迹的符号，一个凭空而出的救世主。

他不可能有任何负面情绪，他不可能痛苦，象征着奇迹的男人怎么可能痛苦？给他们带来救赎的男人怎么可能痛苦？

只要把他当作救世主，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对他说的所有话都欢呼不已……在苦难中挣扎的民众就是如此诚心诚意地使用着被他们称为“救世主”的男人的。

不过是各取所需。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关心，在他们用仿佛要呕出灵魂的音量拼命欢呼的时候，这个男人躲在假面背后，像是个被所有人都抛弃了，然后又抛弃了所有人的孩子一样，悲伤地哭泣着。

“害怕吗？”

站在这幅画前默默无言的魔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她注视着画布上那个戴着假面的男人，让人恍惚间有种她是在问那个画上的人的错觉。

一脸疲倦地收拾着桌子的鲁鲁修动作一顿。

“不是，只是现在没有时间让我去想那些。而且……”鲁鲁修眼前浮现的是药研藤四郎说他们的刀锋不会变钝时候的场景，那时候他确实震惊了，被无从理解的感情，“我还没有做出决定。”

被触动是一回事，但是人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一开始，他从未想过背负起刀剑付丧神这个重担，现在，这件事已经纳入了考虑范围，但是他还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件事。

C.C.想表达什么他当然明白，但是……

“至少我不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一点，不过这个回答应该能让你满意了吧？”

的确可以。

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了。

C.C.想到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鲁鲁修根本没把刀剑付丧神放在眼里的自己，不由怅然地笑了一声，“嗯，勉强吧。”

既然鲁鲁修是这么想的，那么她就没有继续劝说的必要了。

这个少年不是不知道不是不作为，恰恰相反，在仍在犹豫的现在能够做出这种保证，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他的温柔。

即使是给他带去了灾祸的魔女……只要能杀掉这个一直以来都利用着他的魔女就能达成夙愿，但是这个少年只是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行动。

这样的温柔……

在原来的世界说出来的话会被笑死吧，鲁鲁修是个温柔的人什么的……除了娜娜莉以外不会有人赞同的。

“即使如此，”沉浸在自己的记录厅里的魔女缓缓踱步到下一幅画卷前，悠悠然道，“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啊，小鬼。”

“哼，如果不是你随意在我脑子里说话的话我的休息时间还要多出很多。”鲁鲁修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桌子右上角，看了眼表，“去江户城潜入行动的刀剑快回来了，这次应该能凑够一百把钥匙，我去试试能不能开出新刀，先挂了。”

“去吧。嘟嘟嘟……”

（啊啊啊烦死了又不是电话干嘛硬要弄出这个声音！）

在某些方面格外较真的鲁鲁修气闷不已。

今次去的是第一小队的刀剑付丧神。

每个小队的人员组成都是鲁鲁修在一天的任务结束后根据刀剑付丧神的经验增长和战斗结果重新编排的，至于队长，一般情况下，在鲁鲁修这里，队长变更的原因不是之前的队长干得不好——当然也有沟了太多次后深觉自己的侦查值或幸运值拖后腿的队长主动提出卸任——而是因为队伍中有人一直抢不到誉经验值的增长跟不上其他人所以只能让他当队长来多蹭点经验。

比如这次第一小队的队长鹤丸国永。

初锻刀鹤丸国永表示心好累不能再爱了，肯定是其他先化形的鹤丸国永影响了他！

论坛上说鹤丸国永这振刀一番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零点五他都知道了！

就是Zero大人宣布让他当队长的时候看着电脑念出来的！

残忍！

无情！

说好的对我寄予厚望呢！

能不能别公开处刑！

只是几次战斗而已完全不能说明什么好吗？！

…………

虽然内心充满了悲愤，然而鹤丸国永并没有胆子朝自家那忙得脚不沾地的审神者抱怨，毕竟从战斗结果来看他根本没有反驳的立场和资格。

所以他今天就拼命赢得这个资格了！

没错！

他必须要！

告诉审神者！

队长可以让给别人了！

他今天抢到好多誉！

连体力都没怎么消耗还省了便当的钱！

有他这么乖巧懂事的鹤丸国永吗？！

没有了！

除此一家别无分号！

所以赶紧给我把你嫌弃的眼神收回去然后亲亲抱抱举高高说我最厉害了！

…………好吧他并不敢说（绝望）。

#您的好友本丸第一逗比担当——鹤丸国永已上线#

今天负责江户城潜入行动任务的除了鹤丸国永外还有最新捞到和锻出的刀剑付丧神，爱染国俊、大和守安定、岩融、大俱利伽罗、一期一振。

由此可知虽然鹤丸国永一直在说鲁鲁修嫌弃他，但是横向比较的话他已经算是受重视了——江户城潜入行动和大阪城挖地活动不一样，即使在战斗中掉刀装了受伤了也会在回返本丸前由时之政府布下的灵力阵修复，更别提昨天陆奥守吉行那队已经把进程拖到了最难关，这关里可是有很大几率遇到掉落高经验值的敌军部队，对想要快速提升经验的刀剑付丧神而言是最好的战场。

迫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刀剑付丧神的等级的鲁鲁修有多么喜欢这个活动这一点也非常显而易见，笑面青江之前提交任务的时候走在其他刃后面，还隐约听到审神者轻声哀叹早知道就省下小判不买景趣来换取每天的任务次数了，现在还得调动资金。

#生活艰难，养家不易啊#

或许在时之政府所在的世界设定里，欧洲人真地有什么强运也说不定。

区区二十次开宝箱的机会，鲁鲁修竟然就心想事成地成功打开了四个宝库不说还入手了这次活动仅有的两振新刀南泉一文字和千子村正。

实在是……用狐之助的话来说的话就是，“我已经看到我当上高富帅，出任CEO，赢取美前台，成为人生狐家的画面了”。

跟在这样的审神者后面简直是躺赢啊啊啊！

觉得自己只需要抱大腿其他的都不需要操心的狐之助毫无心理压力地更咸鱼了，平常就享用一下审神者亲手制作的爱心料理油豆腐，其他时间基本就待在自己的小窝里睡觉玩乐，简直不要更开心。

鲁鲁修对狐之助的“自觉”表示非常满意，这让他的工作顺利了不少。

不过也有不如意的地方，比如都快过去一周的时间了，时之政府依旧没上门问他有关森山身上的炸|弹的事。

虽然不是说没有预料。

就目前所得到的所有情报而言，可以知道时之政府的基本概念就是一个科技力量极其强大，甚至到了可以趋使神秘侧的刀剑付丧神的地步的组织。

但是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的他们却毁了自己的世界，只能沦为时空缝隙中不断漂泊无依的流民，像老鼠一样躲藏在谁也找不到进不去的阴沟里寻找着重建世界的方法。

他们对其他的世界没有兴趣，只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尽力避免与现世的交集，如果不是人口减少的话连现世的人都不想吸纳。

简直像是某个国家历史上的闭关锁国一样。

他们已经习惯了现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全状态，这么漫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形成思维盲点。

简陋得可能都退出他们知识范围的土法炸|弹？

他们所在的地方可是谁也到不了的，区别一般意义上的地域之差的不同的时空啊，这样天然的绝对防御滋长了他们的惰性，再加上手中分灵千万的刀剑付丧神，没有危机意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发现就没发现吧……

有些失望的鲁鲁修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打起精神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之所以让刀剑付丧神拼命提升等级，一方面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增加胜率，一方面也是为了增加他们的存活率。

援救C.C.的行动完成后才是真正的硬仗。

他和时之政府之间终有一战。

而两者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也是无法抹杀无法追平的现实。

依稀记得当初刚刚开始用Zero这个称号举起反旗的时候，因为实战经验不足的关系败给科内莉娅，还是C.C.出手援救才没有落到敌人手中，那时候那家伙说了一句无法反驳的话。

具体怎么说的倒记不太清了，不过把当时的他怼得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不说还怒气冲冲地放下狂言这件事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气恼于敌我双方处在不平等的条件下这点根本就没有意义，听上去倒像是输不起的败犬拿来安慰自己的话。

能够创造出和敌人同等，甚至比敌人要更优等的条件，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所谓的不利状况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

现在是硬性条件不具备，没办法像当初那样斩钉截铁地说拥有足以与布列塔尼亚争锋的军队和国家，但是名为“以弱胜强”的奇迹亦是他的拿手招数，只要情报足够条件凑齐，那么胜利不过是一个完美的战略决策就能得到的结果。

现在时之政府创造的历史战场地图已经开到了4-3，也就是桶狭间之战的时空，刀剑付丧神的等级均值为41，虽然说大阪城活动已经结束但是多少也得到了一些小判可以用来支持江户城潜入行动的耗资，内番的属性增长也没有意外情况——按照现在的节奏走下去，只要再过两周……不，感谢江户城潜入行动的最难关，这个进度还能加快一大截。只要每次出阵都能得到全员至少12000的经验值（算上经验符那就是24000），那么这个时之政府所制定的刀剑付丧神的等级制规则，就会是他用来刺向时之政府的最锋利的一刀。

之所以用“锋利”来形容——伤口很深，伤害值却不一定有多高——是因为……之前就说过了，在他的计划里，没有需要刀剑付丧神拼命的地方，而且他现在也尽力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了，如果这样还会碎刀的话……

与人无尤。

和时间溯行军那种怪物战斗算什么，不过是被圈养在时之政府创造的无意义的胜利中逐渐沦亡罢了，只有真正的鲜血才能让一个普通人成为一个战士。

只有真正的鲜血才能让这些复制品一样的刀剑付丧神重获荣光。

从这场援救C.C.的战斗里活下来吧，把胜利捧到我面前，或许到那时，我会下定决心，真正接受我们之间的契约也说不定。

黑发紫眸的少年笑得宽和，对力战归来的刀剑付丧神不吝褒奖，眼眸深处却虚无实物，只有混乱的情报和无数的计策。

“今天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吗……我知道了，下面去做内番休息一下吧，刚好今天排到你们六个轮值内番。”

“遵命。”小夜左文字不甚明显地松了口气，连那招牌一般的阴郁神情都缓和了些许。

加州清光更是夸张地握拳发出了“Yahoo！！”的声音。

无论是会弄脏衣服的佃当番还是马当番，抑或是会出一身臭汗的手合场都好，现在在这座本丸里，三个内番是最受欢迎的任务，只要拼着一口气做完后就可以享受上最起码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即使是在做事的时候，身处本丸时那种安全的，不需要警惕危险的精神上的放松也是值得珍惜的。

唔……远征的话，因为一次远征耗时不定，经验值又少的缘故，所以即使能够捡到外快而且还没危险，这项任务也随着所需时间的增加而被审神者毫不留情地从任务列表上划掉了。

“去一次耗时十二小时的远征都够你们出阵六次了，根据现在的战场复杂程度还有已知的侦查到敌方本阵的比率，起码能够过两个地图，没有必要去做那么亏本的事。”

审神者做出了这样的发言，身为他麾下的臣子，他们除了适应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QAQ

手合场里，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去交接任务的小夜左文字和骨喰藤四郎仰躺在地板上，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一般来说，这两振寡言少语的刀剑凑到一起，肯定是安静得只有呼吸声的，但是骨喰藤四郎反常地主动开口搭话了。

“小夜，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银发胁差偏头看向屋外远方山头的白雪皑皑，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夜左文字顿了顿，眨了眨眼睛，“不讨厌。”

虽然很累，但是不讨厌。

充实……或者说远远超过“充实”这个词所能形容的生活，让他感到被需要。

总比之前闲得发慌闲得心乱闲得无意义要好得多。

短暂的沉默。

“我……讨厌人类的视线。”面容精致却无甚表情的银发少年如此说道。

小夜左文字微微一愣，转过头，却只能看到这振胁差的后脑勺，越过对方，远方是洁白无瑕的雪层。

“我们之前的审神者，是一个非常恶劣的家伙，以观察我们在不同情况下的反应为乐。为了自己的趣味，所以做了许多让人无法接受的事。他……或许并没有对我们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但是比那个要更加永恒的……心灵上的创口却很难愈合。”

小夜左文字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他更加不善于安慰他人，连要不要为你复仇都不能说，因为对方是同僚不是主公。

蓝发短刀只能沉默，然后暗恼如果这种时候陪着骨喰藤四郎的是另一振更加温柔的刀剑就好了。

“之前……一直被困在伤口里……”骨喰藤四郎的语气其实很平静，甚至平静到了给人一种这不过是单纯的叙述的意味，“但是这几天我都没有想起过去，因为实在太忙了，所以连被过去纠缠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终于想起来，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久远得仿佛已经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许久的寂静。

“去交任务吧，主公在等着我们呢。”小夜左文字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说。

骨喰藤四郎也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仔细地把用做训练的木刀放回刀架上。

“嗯，我们走吧。”

银发胁差带着几分期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