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七章

——你到最后的最后还在背叛世界，并被世界背叛。

曾经。

有谁。

举着枪。

对他这么说。

*

鲁鲁修并不否认这一点。

这一点也是“早有预料”的。

只要能达到目的，那么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过于遵循理想过于天真的家伙根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能满足于殉道者的骄傲在失败的淤泥里腐烂。

那种可悲又恶心的姿态绝对不能出现在他身上。

鲁鲁修自始至终都是这么认为的。

信任、忠诚，如果这种东西对结果有益的话就有用，如果无益的话就毫无价值。

话是这么说。

不过人类总归会被美好的感情所触动。

鲁鲁修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得到了有用的情报所以轻轻放过，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在这个象征着谎言和背叛的魔王内心深处，未尝没有被刀剑付丧神这种生物的忠诚所感动。

其实，如果歌仙兼定不是当事人的话他可能就能发现真相了。

大多数情况下，多疑的人不擅长信任他人，对于被告知的情报，如果情报来源是不可信的那么一定会再三确认以防自己被骗。

不过现在不是别人告诉鲁鲁修，而是鲁鲁修自己发现的。

比起相信别人，鲁鲁修更相信自己。

这是歌仙兼定早就看出的事，不过现在他身在局中被迷雾所困，所以无法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罢了。

不过就目前而言，这振打刀的心理状态估计要很久一段时间都停留在无法理智冷静思考的环节上了，等他具备理解能力时，这一点还是不是最重要的——那还是一个未知的谜题。

总而言之。

09：30 AM

出发。

三振属于鲁鲁修的刀剑付丧神当然是跟随着鲁鲁修，然后名义上，也就是说，森川还有他的刀剑付丧神单方面地以为自己也是跟着鲁鲁修一起行动。

他们想多了。

在启动时空转换器，输入坐标之后，分散到各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只有二十到四十分钟不等的时间来逃避时之政府的追捕并安置好炸|弹装置，根据他们被分配的区域的远近，考虑到离目标最远的时空通道入口之间的距离，结合他们的机动值，鲁鲁修给出了不同的时间限制。

“时间一到，就代表炸|弹随时有可能被我引爆，所以如果来不及的话不要勉强，立刻扔掉身上的所有炸|弹然后撤退。”

鲁鲁修如此严肃地告诫了所有刀剑付丧神。

和森山还有C.C.补充的情报一样，所有开在时之政府总部的入口都有四振满级的刀剑付丧神把守。

这一天，这一刻，环绕在时之政府总部所坐落的领域外围的多有时空通道的入口都亮起了耀眼的金光。

看守入口的刀剑付丧神们没有机会检查来者的身份，即使不知道其他入口的情况，这显而易见的异常也已经足够了。

鲁鲁修没有耗费太多功夫在伪装上，只是玩闹似地戴了顶棒球帽，再加上个口罩和黑色长风衣就齐活了。

失重感刚刚消失，缓慢恢复的视野中是四振大太刀从慵懒转为愕然又立刻向谨慎变化的神情。

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动手！”

森川和他的刀剑付丧神立刻先发制人，连让看守的刀剑付丧神质问出口的时间都不给，为身后的鲁鲁修及其刀剑付丧神开路。

#THANK YOU～森川#

趁着这短暂的空隙，鲁鲁修立刻循着早就计划好的路线往C.C.所在的地方转移。

时之政府总部的人口密集程度不高，大概是人类和刀剑付丧神六比四的比率。

不过再不高他也不可能只靠着三振刀剑长驱直入。

所以还需要别的行动来辅助完成计划。

让歌仙兼定往另一个方向跑拐走追上来的人顺带去完成他的任务，鲁鲁修带着乱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拐进一条窄巷，一边快速移动甩掉可能有的追兵一边寻找炮灰。

09：37 AM

遇到落单的时之政府土著。

乱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侵身上前打晕对方，鲁鲁修脱掉风衣换上对方的外套，帽子和口罩也不需要了，小短刀把人拖到角落里，见有垃圾箱，顺手把人扔了进去消灭踪迹。

继续往C.C.的关押地点移动。

沿途遇到的人一律以“时空通道那里发现了大量闯入者在进行屠杀赶紧跑”蒙混过去，蒙混不过去的就交给乱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解决。

10：04 AM

遇到一队匆匆而来的刀剑付丧神队伍。

打不过。

用同样的理由蒙混过关，拒绝对方要护送自己的要求并命令对方赶紧到入口处解决敌人。

10：11 AM

没啥，就是鲁鲁修跑累了需要缓一缓而已。

在隐蔽的角落阴影中，乱藤四郎握刀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那湛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的是激动的光芒。

“阿、阿鲁几……所有人……这个地方彻底乱起来了！”

刚才他们甚至与几个时之政府的人擦肩而过，对方却连余光都不往他们身上瞥，显然是焦急慌乱到了极致。

靠在墙上的鲁鲁修撑着墙壁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目标地点走去。

两振小短刀立刻跟上去。

走出阴影。

虚幻的耀眼的阳光落在少年的黑发上，然后又移到肩膀，最后少年整个人都沐浴在光辉中，那背影仿佛被圣光笼罩。

“还不够。”

乱藤四郎仰视着少年，在他的视野中，少年回眸，紫琉璃般的眼眸中光芒璀璨，熠熠生辉。

他看到少年的眉眼间染有睥睨一切的傲然，那清朗的嗓音吐出的是不二的法则。

“这个世界将会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然后被卷得粉碎。”

少年用他的声音下了这个判决。

继续移动。

10：23 AM

鲁鲁修距离关押者C.C.的大楼，直线距离一百三十米，曲线距离六百五十米。

其实时之政府总部的占地面积充其量也就一个大型商业中心那么大，如果只说直线距离的话从鲁鲁修一开始在的时空通道入口到C.C.所在的地方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但是为了尽量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所以之前在巡视地图的时候鲁鲁修计划出了一条最安全的道路，就是要花的时间多点儿，再加上和人周旋以防自己暴露的时间，零零总总地算起来，其实已经算是出人意料地快了。

鲁鲁修虽然对自己的计划很有自信，但是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实战，敌我双方的差距如此明显，就算是再完美的计划也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出差错，原本计划的行动路线不过是一个保证式的基础，鲁鲁修根本没想过真地能从头到尾就按这条路线前进，毕竟路上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无法预测的意外。

但是——

到目前为止都太顺利了。

不是说顺利不好，就算谨慎回顾一遍，鲁鲁修也找不出可疑的地方，充其量只能惊讶一下自己的运气难道真的这么好吗。

但是——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错。

确实有。

可是却无法发现。

随着距离的拉近，鲁鲁修脸上也逐渐多了凝重之色。

没时间去考虑这些事了。

总之先见到C.C.，其他的之后再说。

“还是小心一点好哦。”

本来见鲁鲁修正在忙，所以一直没有出声打扰的C.C.突然道。

鲁鲁修早就放弃叫魔女不要继续读他的心声了，认真来说的话是他没有掩饰好的错，“无形的预感这种东西要我怎么小心？反正你那边没事对吧？我马上就到。”

“啊，没事，说起来也差不多了吧，时机。”

“嗯。”随口应着，鲁鲁修边跑边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国际象棋中的黑方国王外形对的装置。

□□。

10：25 AM

十五分钟的转移时间，刀剑付丧神们不管有没有完成任务，现在应该都已经远离会被炸|弹波及的范围了。

鲁鲁修面色平静地按下了按钮。

爆炸声，建筑物倒塌声，惊呼声……鲁鲁修缓缓放缓行动，由跑为走，头也不回地扔掉已经没用的棋子，径直往C.C.的所在走去。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乱藤四郎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然后再转过头，凝视着鲁鲁修的背影，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主公啊，超级Cool的！）

被乱藤四郎盖章 为超级酷的鲁鲁修在爆炸声中往C.C.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简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根据C.C.给的情报，这块区域已经算是时之政府最核心最机密的地方，可是他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即使用混乱导致人员分散也无法解释。

没有任何证据。

但是。

不妙。

“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哦。”

C.C.又道。

“你适可而止吧，”鲁鲁修本来就被这种毫无头绪的不祥预感困扰着，那边厢魔女还在泼冷水，不由带了几分怒意匆匆道，“都到这里了怎么可能回头？！”

“长谷部和巴形被他们的审神者叫走了，似乎是什么机器突然出了问题，他们怀疑是袭击的人干的——已经不能更明显了。”

“啊，”鲁鲁修声音冰冷，“非常明显的帮助，但是感觉上却是糟糕的……要相信眼前的事实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的我没心情去管，反正先把你救出来再说。”

C.C.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见鲁鲁修心如铁石，只能沉默了下去，像海妖缓缓沉入思维之海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谁也不能否认，鲁鲁修此刻的内心几乎是被愤怒充满了。

不管是谁，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居然敢躲在暗处随随便便插手他的行动！

这种毫无自知地成为了他人棋子的感觉，对于骄傲的鲁鲁修而言简直无法接受。

等到救出C.C.之后……

10：30 AM

鲁鲁修踏上最后一层楼梯，绕过转角，走廊最深处就是关押C.C.的房间。

鲁鲁修又跑了起来。

停在门口。

试着转动门把手。

门没锁。

或许是因为两振刀剑离去匆匆所以疏忽了。

连这一点都很不正常。

先不管了。

推开门。

躺在床上……不，被束缚皮带束缚在床上的魔女缓缓转头，琥珀色的眸子瞥来淡淡一眼。

“唷～好久不见，Zero。”

一直处在低压中——两振小短刀自作主张地理解为是审神者紧张了——的鲁鲁修被C.C.的反应气笑了，一边往房里走一边道：“这就是你说的喝着果汁看直播？”

C.C.的瞳孔随着鲁鲁修的走近而缓缓上移，始终注视着黑发少年的脸庞，“你这家伙，脸嫩了不少啊。”

“！”鲁鲁修一噎，冷哼了一声，在脑海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出现在现世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什么叫脸嫩了只是和初遇的时候一样吧！说起来这个还是需要你解释的事……不过现在不要岔开话题！”

“把束缚带割断，”鲁鲁修回头朝好奇地盯着被困在床上的白衣少女的两振小短刀道：“抓紧时间，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总之我们这边不用改变计划。”

两振刀剑自然而然地以为鲁鲁修说的“对方”指的是时之政府总部，也没多想，只有C.C.神情平淡地眨了眨眼睛，回应了两振小短刀怯生生的问好。

鲁鲁修借着这段时间环视了一下这间雪白的屋子。

哪来的电视啊！

我居然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相信了你这家伙的鬼话！

鲁鲁修又瞪了C.C.一眼，然后视线落在床头的柜子上摆着的好像病历本一样的本子上。

他拿起了那个本子。

C.C.本来注视着乱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用自己的本体把坚固柔韧的皮带割断，结果看到鲁鲁修翻开那个本子。

片刻。

“等等——”突然想到什么的C.C.脸上罕见地带了一丝惊慌的神情。

晚了。

《“器”的观察报告》标着星标着“绝密”。

第一页正中心写着这个。

然后是标题的右下角。

——第九年第三个月

短刀们的动作挺快，在他们割绑着脚的束缚带时，C.C.就坐了起来，也不去看神情莫测的鲁鲁修，自顾自地梳理着绿色的长发。

“C.C.。”

少年的声音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C.C.动了动脚，见蓝发短刀把最后一根束缚带割断，撑着床从床的另一边站起来，随手捡了根带子系在腰间让宽大的白袍子不要晃来晃去影响行动。

“我说，你们谁给我找双鞋啊，难不成要我光着脚逃命？”

仿佛完全无视了少年的喊声一般，魔女神情淡然地对两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小短刀说到。

没有刃应答，莫名显得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被错认为是呼吸声的声音。

乱藤四郎担忧地看了眼书脊被折断的本子，然后飞快地瞥了眼审神者的脸色又迅速收回视线装乖巧安静站好，既不回答C.C.的问题也不催鲁鲁修赶紧离开。

沉默中，许是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耽误正事，C.C.无奈地叹了口气，半侧了身回眸看向鲁鲁修，以一种在鲁鲁修听来相当熟悉的赖皮语气道：“我又没说我和你是同时间来的，我说了吧，你出现在这里跟我没关系，是时之政府的错。”

就算你之前先入为主地以为我才被抓大半年，那也不是我的锅啊。

C.C.的言外之意简直不能更刺耳。

以往这种情况也发生过很多次，已经到了失去计数意义的地步了，这两个人虽然有着牢不可破的关系，但是事实上就性格而言非常不合拍，相处的时候吵架吵得少年单方面脸红脖子粗是常有的事。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就算再想询问也必须要控制住。

鲁鲁修暗暗深吸一口气，撇开视线，把本子放回柜子上。

不想让他知道的话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很想看到她都遭受了什么。

一行日期已经足够。

时之政府……是真地活腻了。

“在离开前还有件事要做，”黑发少年已经率先往门外走去，“加快速度，变数增加的情况下……”

“着急也没用吧？说起来我觉得……”C.C.光着脚跟上去，好在地面铺着瓷砖，天气也不冷，所以不影响正常行动。

“什么？”

“‘帮忙’的不是人也不一定，你看过《死神来了》这部电影吗？”

要不是时机不对鲁鲁修真想把披萨砸到C.C.脸上！

（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轻松过去了！）

（只是现在没时间跟你计较而已！）

（少给我得意忘形了！）

嗯……

生气的鲁鲁修忘了他们的脑内通讯还不受控制地开着。

有外人在场，C.C.也没说什么，而且之前她之所以能那么自如地使用这个通讯方式也是因为把自己的意识沉到了记录厅里，现在想说什么的话不一定能说出真正想说出口的话，所以她只是看了鲁鲁修一眼，什么都没说。

说话间，鲁鲁修站在了森川说的时之政府放置从法阵中出现的东西的房门前。

照样是试着转动门把手。

照样没锁。

鲁鲁修的眉头皱了起来。

C.C.也认真了两分，转身试了试走廊对面的那扇门，是锁上的。

C.C.收回手，转身想叫鲁鲁修不要随便打开门，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鲁鲁修仿佛是脚下打滑了一样一个趔趄，扶着墙险险站稳。

背景音是乱藤四郎关心鲁鲁修的声音。

画面是方才鲁鲁修身体不稳时转动了门把手结果松开手后门缓缓打开的场景。

门缓缓打开。

缝隙间透出的是刺眼的金光。

如此刺眼的光芒，正常人的反应本该是闭上眼，可是C.C.却瞪大了眼睛。

因为强光照射而溢出生理性泪水的琥珀色眸子里，最后映照的景象是黑发少年的身影被光芒吞噬的画面。

C.C.的行动力可谓不同凡响，在两振小短刀被这不合理的玄妙一幕惊住的瞬间猛地往前一扑伸长了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衣摆。

绿发金眸的魔女握住一手金色碎芒，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身体以叫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迅速虚化，最后碎裂四散，最后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门彻底打开了。

门里什么都没有，无从得知那片金色的光芒是怎么出现的。

C.C.依旧保持着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的动作，怔怔地望着门内空荡荡的画面，方才泛上的泪水洗得一双眸子清亮，还透着几分面对未知之物的茫然。

“鲁鲁修？”

没有人回答。

发现鲁鲁修死而复生之后，以及在那之前，作为时之政府研究材料的魔女经常无声地呼唤着契约者的名字，无关希望，只是闲极无事，聊以解闷。她也不只喊鲁鲁修一个人的名字，还有玛丽安娜、毛……还记得名字的人她都试着喊过，并不是出于期望有谁能回应这种幼稚的理由，只是在等待自己死亡的那一天，可以和死去的人在根源中再见。

C.C.一直觉得再等个几年，时之政府一定能想到夺走她的Code，换言之，杀死她的方法。

只要抱着这样的念头，那么漫长的孤寂的光阴也显得可供期待起来。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察觉到了契约者的存在。

那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个在她记忆里已经死了很久很久的人。

回应了她的呼唤。

说会救她出去。

那个人去了哪里？

这就是——

预感的印证吗？

于鲁鲁修是活了又死。

于她则是得而复失。

为什么啊？

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难道惩罚还没结束吗？

问着这些问题，对那个永远排斥她的被称为“神”的根源问这些问题。

不老不死的魔女眨去眼中的泪水，看向已经冲进房里寻找鲁鲁修身影的两振刀剑付丧神。

“你们两个，”清冷的，近乎机械而不近人情的语调，“瞎转什么，没时间了，按那家伙的计划行事。”

两振惊慌又担忧的刀剑付丧神不约而同回头。

绿发金眸的魔女那如人偶般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表情，冰冷如机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泛着矿物质般锐利坚硬的光。

“完成他想做的事，这是身为契约者的义务，你们也是他的契约者吧。”

完成你想做的事。

即使又剩下我一个人。

时之政府的野心不会得逞。

我不会让时之政府得到Code。

以魔女的名义发誓，这是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