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章

吉尔伽美什站在窗边，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无名英灵把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绿发少女捂住嘴巴往楼里拖——简直就是凶杀案现场。

然后吉尔伽美什就离开了窗口，坐到了椅子上，俊秀阳光的脸庞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阴影，是遮光的窗帘。

吉尔伽美什又想起了几千年前，自己还活着，自己还年轻的时候。

他是泛人类史上最古老的王者，是后世所有英雄的原型。

英雄，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有再大的困难，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信念和力量克服困难，身披荣光回乡。

漫漫四千多年，记忆依旧仿若昨日才发生一般清晰。

年轻的王者遇到了宿命的半身，他们结为挚友，分享一切，心灵相通。

那真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尝到了友谊的滋味，原来的暴君快活得不像话，总也忍不住就想和森林精灵一般的挚友呆在一起，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时光依旧是那么美好。

哪怕玩笑开得过了火，推搡一把，跌在青青草地上，亦能仰天大笑，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时光了。

而英雄之所以为英雄，就要经历常人所不能经历之苦难，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之悲伤……

金发的少年仰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恍惚间闻到了当年的酒香，耳畔依稀有谁在笑语。

——吉尔，你又偷懒啦～

对啊，我又偷懒了。

你不是也在偷懒吗？

…………

那边厢，处理完凶杀案现场痕迹的鲁鲁修又返回了庭院里，刚才赤司征十郎本来想跟上去来着，但是鲁鲁修说他“马上就好”（？），所以赤司征十郎就站在原地等待了。

无论是鲁鲁修被打还是鲁鲁修被打抑或是鲁鲁修被打……赤司征十郎觉得他最好还是别看到的好，不然就太尴尬了～

难得大发神威一口气把魔女拖走扔进房锁死门的鲁鲁修完全不知道自家小伙伴正在暗戳戳编排自己，顶着一身C.C.挣扎时沾到的灰泥就冲着赤司征十郎微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赤司征十郎默默地接上了鲁鲁修的脑电波，心疼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

鲁鲁修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刚才发生的事占据了我的头脑我已经忘了原本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的表情，不过还好皇帝陛下的脑子灵，立刻就回想起来了。

“是这样……对面那个人需要解决掉……就算不解决，目前这附近也算不上安全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找个理由把你父亲还有家里的人先撤走，万一不小心被误伤就不好了。我记得赤司财阀最近正和美洲那边谈一个项目？让伯父早点离开吧。”

赤司征十郎决定跳过问鲁鲁修问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的环节——连他都没关注过——直接跳到问“解决是什么意思”的环节。

“解决方式……伤害范围会很广吗？”不然为什么要父亲避难……“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吧？政府不是早就知道时之政府的存在了吗？”顺带再扯出一下现世政府那两个间谍的事。

红发少年眉心微蹙，注视着黑发少年，等着他的回答。

鲁鲁修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对面的楼房上，“你知道芙蕾雅吧？那、那个资料上提过一次的。”

赤司征十郎瞳孔瞬间缩小，“喂——！那可是威力不下于核|弹的东西！你要把它用在这里吗？那就是你的宝具？”

鲁鲁修面色平静，在赤司征十郎眼中，这平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说穿了不过是以魔力为材料的大型炸|弹罢了，没有辐射，之所以选择用这个而不是炸|弹也是为了摆脱嫌疑，最重要的是芙蕾雅有一个好处。”

杀了那么多人的武器能有什么好处？

赤司征十郎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这句话。

鲁鲁修依旧注视着对面的楼层，他很克制地把自己的视线控制在了不会被人察觉到的程度。

“芙蕾雅的爆炸范围内，一切物体都会被分解到原子级别，如果运气好的一次性就能把这个自称活了很久的家伙一次性解决了，运气不好也能让他失去现有的住所，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没有损失的行动。”

鲁鲁修终于看向赤司征十郎，“我能控制芙蕾雅的波及范围，所以让其他人离开更多是防患于未然，对方如果没死，谁知道会有什么底牌爆出来？我这边没关系，但是其他人我不能保证能顾及到。圣杯战争还没开始，但是战争已经开始了，这个人必须要除掉。”

“……卧榻之侧吗？”

“这么理解也可以，毕竟我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家里，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之后我的时间里没有他的多余空隙。”

赤司征十郎看得出来鲁鲁修的决策力和行动力都很强，也很擅长根据情况的变化而相应地改变自己的计划，他也相信鲁鲁修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有他的理由，现在不是问来问去拖延时间的时候。

但是这件事不是鲁鲁修说一句话就能简单办成的。

即使如此——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赤司征十郎没有保证自己能做到，这对于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失态，可以说从鲁鲁修认识他到现在，赤司征十郎都没有失态到这种地步。

但是鲁鲁修没有注意到这方面，说白了，鲁鲁修对赤司征十郎的了解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都是些浮于表面的现象，而那现象背后，更深一层次的事，属于赤司征十郎个人的隐私，非但鲁鲁修不了解，连和赤司征十郎朝夕相处了一周多的药研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都不了解。

这是一个能把自己逼到患上心理疾病的少年，他身上有很重的担子，目前那担子越来越重，却从来没有过减负的时刻。

关起软弱，不代表就能减轻负担。

鲁鲁修好奇过赤司征十郎身为一个不知道魔术的普通人，为什么能在手上莫名出现令咒的第二天还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到学校上课，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异常。

他的父亲、他的队友，包括之前的鲁鲁修等同学在内，全都不是他觉得可以告诉的人。

所以若无其事。

所以正常上课。

这不是可以简单地用赤司征十郎的心理素质高就解释过去的事。

他并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也不觉得有人可以分担。

所以他会想办法的。

无论如何，会独自想出办法的。

然而，在赤司征十郎想出办法之前，赤司征臣就把他叫到了书房。

这是难得赤司征臣会在非日常休息时间在家的短短一段时间。

平常这种时候赤司征臣会继续在家工作，但是今天他把自己的儿子叫到了书房。

两父子之间其实很久没有进行过合格的亲情交流……不，在赤司征十郎的记忆里，应该是从未有过才对。

所以当他走进书房，问过好，短暂的沉默之后，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说出的话才让他感到心惊。

“最近搬到隔壁的人是你的朋友？”

相当开门见山的一个问题，有那么一瞬间赤司征十郎思绪停滞，随即第一反应就是懊悔自己竟然会忽视掉这一点，天真地以为父亲不会注意到。

在赤司征臣眼中，自己的儿子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是同年级的同学，也在学生会，因为是副会长所以交流的机会比较多，和其他人比起来关系比较近。”

如果赤司征十郎能够迅速冷静下来，或许他能反思一下自己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是不是在心虚。

但是此刻问他问题的人是他的父亲，是从小到大都需要自己回答出正确答案，到目前为止都像一座高山一样压在心头的父亲。

没有到喘不过气来那种程度，但压力是切实存在的，无法放松心神。

“他的身份证明不够清白，”赤司征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孩子下颌瞬间绷紧，连瞳孔都缩小了，他看在眼里，然后依着自己的步调继续说了下去，“还有那个少女也是，而在他身边出现过的那些存在……”赤司征臣说到这里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赤司征十郎被父亲突然一开口就是连环不断的暴击给弄懵了，简直像被十米高的巨浪迎头砸了一下似的。

“原本在他家对面的千叶家名下的柏青哥产业昨晚以证实被人收购，现在他们家原本的住宅也换了个主人。”

赤司征臣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是那种比公事公办还要更冷淡一点的态度，至少他在对待自己的合作对象时还会有个礼仪性的热情微笑，但是在对待自家孩子的时候，连这客气一点的笑容都没了，只剩下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眉眼间依稀看得出几分父子之间才会有的血脉联系。

“我看到你从这里抽出的那本书了，以后如果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痕迹要处理得更干净一点……当然，如果你像你的同学一样那就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因为觉得无所谓就懈怠细节。”

赤司征臣终于闭上了嘴，但是他的姿态依旧沉稳如山，叫人分不清他刚才是下意识地开启了亲子教育频道还是有意这么说。

这沉默也没有占据多少时间，忙的人基本是没多少时间浪费在沉默发呆上的。

“身份证明的事出于稳妥我已经解决了，刀剑付丧神的事我们家每年捐给那个机构那么多钱，只要不是大问题也没关系，至于那本书……最迟明天会有资料传到你的手机上。”

赤司征十郎的脸上是换了一种复杂含义的震惊微表情。

赤司征臣从头到尾都像在对一个不管是谁反正不是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家伙说话一样沉稳平淡，仿佛天生没有感情波动。

“征十郎。”

两父子见面之后，赤司征臣终于开口叫了儿子的名字。

“做决定时不考虑沉没成本是你的第一课，不懂放弃的人没有索取的权力。无论你之前付出了什么，付出了多少，你都不必被其束缚。”

“如果你要做决定，那么至少不要考虑你已经付出的东西。”

“忘掉你之前做的决定，重新思考。现在，此时此刻，回答我，你的决定是什么？”

说是要对方重新思考，但是赤司征臣根本没给他时间。

简直像利用时间有限的优惠促销来促使消费者做出决定扔掉脑子干脆买买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