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九十章

由于和上章 一样的硬性条件限制，赤司征十郎同样无法做出“凭栏”或者“把栏杆拍遍”这样抒发感情的行为，所以他一直跑啊跑，跑到时之政府总部所在领域的边缘处就尴尬地停了下来，无处可行。

像一杆青竹——下半身倒是挺直，越往上越弯，脑袋直接就垂了下来——一样站在空旷的原地，被守卫时空通道的刀剑付丧神投以注目礼的赤司征十郎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的思绪像乱麻一样纷杂难辨。

良久之后。

赤司征十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直到胸闷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红发的异瞳少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大傻子。

明明之前有那么多可疑的地方，他却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直没有察觉到真相，甚至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还强硬而不讲逻辑地说服了自己……

蠢透了。

…………

…………

…………

不对！

这不是简简单单可以用“我太笨了没有发现”就可以含混过去的事！

话说回来这件事根本不能用这个角度去看吧？？？

谁能想到百年前那个毁灭了世界的皇帝陛下和杀死了暴君的救世主Zero居然会是一个人啊？！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想到的问题了，即使是福尔摩斯再生，说出他那句“剩下的绝对是真相”的台词，在有足够的证据之前咨询侦探也不会在这么匪夷所思难以理解的事上妄下断言。

说到底鲁鲁修是怎么做到的？

既是世界之王，又是杀死了世界之王的黑色骑士团首领……

难道说用一个假面就能够骗过所有人吗？

红发少年的脑海中浮现了昨晚梦境里，那个被褐发少年一枪击裂的黑色头盔。

就是那么一个头盔？

就那么简单？

一个头盔就骗过了全世界的人？

鲁鲁修是怎么分|身扮演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的？

鲁鲁修是……

赤司征十郎的瞳孔猛地缩小，漆黑的一点如老奶奶手中的细针尖不停颤抖。

——然而这位“世界之王”只在位三个月十九天便被反抗军首领，代号为Zero的义士刺杀，死时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这是之前赤司征十郎看过很多遍，早已熟记在心的内容。

之前他一直不太愿意去回忆这句话，这段历史，毕竟这样的结局实在太过狼狈，就这么难堪地迎来人生的结局，就算是心胸再宽广的人应该也不会开心。考虑到鲁鲁修的心情，也是出于礼貌，之前赤司征十郎一直当作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即使提起“Zero”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鲁鲁修自己知道对方的下场。

【零之镇魂曲】

如果说。

鲁鲁修就是Zero。

那么。

用鲁鲁修的生命来奏响这一曲镇魂之曲就顺理成章 了，之前资料卡上让他迷惑的那个反问句还有这个词的真正意义也随之而明了。

Zero再度将剑刺入世界之王胸口的一幕当然不会再发生，因为这两个身份背后是同一个人。

“身为恶者，讨伐巨恶”？假设有一个比世界之王式的暴君还要可怕的邪恶在当时蠢蠢欲动，那么鲁鲁修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

为了讨伐巨恶，所以弑父弑兄，当上世界之王，背负此世所有之仇恨，镇压巨恶，成功后开始“零之镇魂曲”，杀死同样身为“恶者”的自己……

？

赤司征十郎的思绪僵滞了一瞬，好似全世界的钟表都停止了转动。

什么啊……

这是什么啊……

怎么可能是这样啊……

这样的绝对不行的吧？

红发的少年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眸，明明总部的气候调节一直是温暖的春季，他却像身处寒冬般颤抖了起来，手背抵着额头，瘦窄的肩膀缩起来，仿佛想要把不多的空气揽在自己周围供给氧气。

一开始……就……

他、他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走出的第一步的吗？

不要开玩笑……

呵……这、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的决定吧？

为什么甘愿做到这种地步啊？！

什么风景啊……

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啊……

什么……理想主义者的空谈啊你这个傻子！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以死之人的谶语。

“事情通常都是这样子的啊，这就是代价。当想要看到的风景遭遇危险时，有些人必须要放弃它，背过身去守护它，好让其他人可以继续欣赏它。”

寒风凛冽，头戴假面的男人振臂一呼，希望的火焰在殖民地熊熊燃烧，以世界上所有反抗压迫反抗暴政的弱者的信念为燃料，熊熊燃烧！

Zero！

胜者为王！

然——

正义必胜！

救世主Zero。

站在举世皆仇的世界之王尸首上，被高呼为英雄的Zero。

了不起的Zero。

现世的奇迹Zero。

全世界都在疯狂地欢呼。

所有人都踩在Zero的尸首上，欢呼着Zero的名字。

“哈哈……呵……哈哈哈哈……这不是笨蛋吗……”

红发的少年捂着脸，肩头耸动，间或从指缝中泄露出几缕嘶哑的笑声。

不久之后。

高跟鞋的鞋跟踏在时之政府高科技式地面上的声音。

赤司征十郎没有抬头。

须臾。

怀里被硬是塞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下意识用一只手抱住那东西叫它不要掉到地上的赤司征十郎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是一片姜黄色。

（芝士君啊……）

“抱着我的话你会害羞吧，那就借你芝士君好了。”

冷淡的，近乎机械的，一听就一点都不温柔的属于魔女的声音。

红发的少年把脸埋在芝士君脑袋上，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

“虽然嘴上说让你一个人冷静一下接受现实，结果没一会儿就走神没一会儿就走神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碍眼死了，懒得看那家伙的样子所以出来了。”

并列排排坐在地上的小绿抱着膝盖淡淡道。

“……哦。”

“所以呢？接受了没？”

“……接受了。”

“真的？”

“……假的。”

“哈哈，说的也是呢，这么奇葩的事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啊，想当年我在家里好好地看着杂志，结果看到打开门的穿着振袖和服的鲁鲁修的时候……老实说，完——全——愣住了！就、就那种脑神经都瞬间不亮了的感觉，噫……现在想想依旧很可怕，嗯。”

“……振、振袖和服？”

好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

永不翻车的魔女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是鲁鲁修以前的会长啦，就和他现在的国际象棋社的社长性格很相似，但是程度上差不多可以说是一比一万……当时在还是十一区的岛国，过年的时候米蕾突发奇想要学生会的人一起学岛国传统穿和服初诣，鲁鲁修被坑了结果穿了女式的和服。”

“……居、居然真地同意穿了？”

“嘛～～那家伙就是这样咯，面对他人的请求很苦手，如果没我在的话连怎么和女孩子说话都不知道的对自己的乖僻性格很有自觉的小鬼。”

“……C.C.你……是从什么时候……”

“在他用Zero的身份出现前，嘛，话是这么说，不过那时候我和他的关系仅仅是契约者罢了，因为签订了契约所以要保护好契约者的安全，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吧？”

“……听不懂。”

“反正也不重要，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吧。不过要问鲁鲁修为什么要分饰两角的话，应该是时间上的误区吧，他一开始只是以Zero的身份行动的，是在后期，也就是现世的历史上记载的时期，才杀掉了查尔斯登基为王。”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父亲？”

“不……”红发少年本来想抬头看向身侧的魔女的，但是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形象……嗯，还是算了，“是……为、为什么要实行‘零之镇魂曲’。”

短暂的沉默。

“啊，”不变的、冷淡又不带感情的声音，“你连零之镇魂曲都知道了啊。”

“到底是为什么？”

“唔……我说过的吧，为了贯彻自己的目的。”

停顿。

稍微改变了一点，或者说增添了一点赤司征十郎所无法理解的感情的声音。

“话是这么说，不过不要把他当做什么大好人了。”

这番话，魔女之前也曾说过。

那时候赤司征十郎以为自己明白魔女说这番话的意图，可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里包含了何等沉重的关怀。

不要把鲁鲁修当作大好人，不要给他太多期待，这是一个为了身后的风景能够保存下来被他人欣赏而甘愿背过身去，燃尽自己作为肥料的笨蛋家伙。

他已经燃尽自己一次了，她不想看到第二次。

“我……并不是这样。”

“唔？”

“他……恰恰相反，我、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太多了。”

不必担心他会在知道真相后会给予鲁鲁修太过沉重的期待，他只想努力站到对方触手可及的位置，替对方分担一点负担。

绿发金眸的魔女偏过头，盯着红发少年的发旋儿看了一会儿，旋即轻笑。

她当然听懂了他的话。

“不是很好嘛？”

魔女的声音里明显地带上了愉悦的语气。

“刀子精们在外，作为鲁鲁修的剑四处征伐，我们两个就当鲁鲁修的盾，努力吃披萨努力打篮球，尽己所能地保护他就好了。”

“…………哎？”

“不愿意吗？”

“不……那、那个，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有吗？”

“就……努力吃披萨……”

“想要在短时间内吃完那么一大块披萨可是很辛苦的！”

“不……”所以这和保护鲁鲁修到底有什么关系？

“总之，朋友之间要好好相处呀，征十郎。”

温柔的、温暖的、让压下的泪水重又上涌的话语。

“嗯。”

红发的少年哑着嗓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呦西！既然你已经决定当我的小弟了，那么就让我带你上第一课吧。待会儿我们就回去，以芝士君被你弄脏了不可修复为由让鲁鲁修做个体型更大毛更软的给我，明白到时候要怎么表演……咳咳，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吗？”

赤司征十郎：………槽点太多还是沉默……不行，沉默会被当成默认的！

“这个就算了，C.C.你自己去就好，我会在心里为你加油的。”

死也不抬头的红发少年认真道。

让鲁鲁修休息一下大脑也好……吧……

至于和魔女吵架能不能起到“休息”的作用……

嗯……

大概……算了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