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百十章

这次的圣杯战争可比上次有趣得多了。

吉尔伽美什脚尖轻点跳到C.C.所在的屋顶上，寂静的黑夜中，这一动静不算小，似是惊醒了陷入迷瘴的魔女，然而魔女只是微微一颤，也不转身，丝毫不担心地把背后空门暴露给立场不明的神秘英灵。

吉尔伽美什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在魔女那里是个无害的人物，前几年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喝下了返老还童的药水，因此能力面板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对魔力低，对上Caster的强制命令有点不够看。

现在他就算想攻击魔女也做不到。

不过他也没兴趣攻击这个生物。

已经在世上活了千年之久的存在，竟从千年前便孜求着死亡的归宿吗？

实在可堪笑叹，这岂不是命运的无常？

象征着成长和经历的王在生前曾四次下过冥府，前三次都因寿命未尽所以安然回返，最后一次，则是寿终正寝。

享遍了世间一切愉悦的英雄王，经历了世间一切冒险的成长之王，唯一没有机会体验的，便是永生的感觉。

原来不老不死的人和寿命有尽的人一样，徒劳地追求着与己身命运相悖的相反之道吗？

这就很无聊了。

既为长盛之青草，又何必羡慕娇花的枯荣？

心里这么想着，少年王者脸上倒是挂着符合气质的爽朗笑容，毫不在乎魔女的排斥，自顾自地踱步到魔女面前，背起手，扬起一张天真可爱的笑脸，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生的活力。

“小姐姐和最后之王原来是契约者的关系呀～真是守信呢，即使对方已经死亡，也依旧不离不弃……为什么只对这个契约者特别呢？其他契约者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这个契约者就不行？身为魔女，难道还有属于人的弱点吗？”

吉尔伽美什话说出口，变成了刀，捅进了魔女冰冷的心脏，仅仅是呼吸都带着折磨般的疼痛。

C.C.想并不是这样，鲁鲁修只是契约者，既不特殊，也不合格，人是很温柔了没错，但是对于她的愿望而言，温柔毫无用处。

魔女便该与堕落之徒为伍，鲁鲁修自诩魔王，做的事却和魔道丝毫不相干。

可是……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

她也不知不觉间变了。

留在契约者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期盼的和平未来中，留在契约者不惜舍弃一切也要期盼的温柔世界里，怀念着和对方并肩作战时候的自己，怀念着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对方，叹息对方终究没有因为自己而抱有任何生的希望——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地就越来越不像C.C.了。

不知何时也心怀了一缕期望。

学着自己的契约者，期望着奇迹。

但是，奇迹的发生并不是一种永恒，想要奇迹发生，就需要付出代价。

她的期望成真了，奇迹发生了，代价则是鲁鲁修和她被剥夺到这个世界，这种强盗行为，若要怪罪，追根溯源，一切都是魔女竟敢心怀期望所引起的。

身为邪道，仅仅存在着便是一桩罪过。

结局。

结果毫无改变。

把魔女——杀了！

这一次，不是别人想要杀了魔女，是魔女想要杀了魔女。

如此心情，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C.C.只是毫无反应地无视了金发英灵的话，转而问：“那个和你关系匪浅的神父不是说你不是这届圣杯战争中召唤出的英灵，没有资格参加圣杯战争吗？”

吉尔伽美什笑了，仿佛在嘲笑C.C.的愚蠢一般，“从来只有王制定法，还没有王被法束缚的，圣杯战争这么有趣，我当然要参加了。”

说的也是。

这个英灵和其他英灵不一样，他早已明确说出自己对圣杯没有渴求，既然如此，那么参加圣杯战争应该也只是出于自身的兴趣使然，无需深究。

“真是恶劣。”C.C.给出了评价。

少年吉尔伽美什也不以为忤，轻笑道：“恶劣的也不只有我一个嘛，Caster那么招摇地把那么大个空中堡垒摆出来，不就是打着心理战的主意吗？这次应该是小时候的我最后一次出现了，就算是小姐姐叫我看了一场好戏的奖赏吧——所谓英灵，并不是简单的人物，如果你那个自恃高智的契约者不谨慎一点的话，在战争的预热阶段就退场也不是不可能哦～”

吉尔伽美什说着弯起了眼睛，松开背后相握的手，歪了歪脑袋，“毕竟，他可是给我下了战书呢，如果随随便便就死了的话可是大不敬呀，下次再见，我的脾气就不会这么好了哦。”

一直没把心思放在金发英灵身上的C.C.终于分出了一丝心神，她瞥了金发英灵一眼，冷漠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波动。

“你……刚刚是在吐槽长大后的自己吗？”

自己损自己？

这是什么神经分裂的操作。

吉尔伽美什苦着脸摇了摇头，小大人似地感叹道：“没办法啊……明明小时候的我这么可爱，为什么会长成那种暴君呢？即使现在多多少少体会了一些以后的情绪，但有些事还是过分了……嘛～不要说以后的我啦，刚才的问题小姐姐还没有回答呢。对Assassin说Caster是合格的契约者也是骗人的吧？既然想要寻求死亡之道，那么小姐姐现在还站在这里就是契约没有履行的最好证明。”

“虽然是坐拥天下的世界之王，但是因为作恶多端所以连履行契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所谓的救世主一剑穿心了呢，这也太丢脸了吧？”

C.C.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不得不用力压下心里泛起的情绪，在夜色中几乎泛青的眸子移到眼尾。

片刻。

“刚才的事多谢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一边说着，C.C.一边往屋顶的边缘走。

离C.C.最近的街道边的那个路灯的灯杆阴影中，一只把自己缩成球，用尽全身力气表现出“我不存在”四个大字的狐之助瑟瑟发抖。

“之所以骗Assassin，也是为了让对方放弃杀死你的执念吧？”

身后，金发英灵的声音慢慢悠悠地传来，C.C.脚步一顿。

“因为自己是死不了的，所以说谎，让对方放弃执念，小姐姐这样的确是很温柔没错啦，但是对自己要利用的人产生感情是不是太愚蠢了一点？看来你也没有特别想实现自己的愿望……”

“你这家伙——！”

绿发金眸的魔女猛地回头，发丝轻旋，如人偶般精致的脸上带着怒意。

金发英灵直接笑了出声，“想生气的话不是还能生气嘛，明明厌倦世界，却又无法舍弃人类的感情……和弑神一样，在选择了目标后就犹豫不决的人可无法昂首直行。啊，是因为这样所以才需要找一个契约者来督促自己吗？Caster连世界都能毁灭，也该能毁灭一个一心求死的魔女吧？为什么还活着？对这个无聊的世界还有什么留恋？自认为魔道，却妄想得到救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人类怎能不明了自己的极限所在，化身恶魔却只得到了名为永生的诅咒，本王看你还不如答应了Assassin，乖乖成为那个老不死的祭品，还能抛下一切得个轻松痛快呢！”

金发英灵的语速很快，言语如刀，C.C.既惶恐于此人的敏锐，又愤怒他的态度，然而说穿了是不相干的人，更过分的话也不是没有听过，根本没有必要认真对待。

C.C.转过头，打算不理会金发英灵，直接离开。

脚刚抬起来，一步也没迈出去，金发英灵那听起来让她格外郁结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啊啦～小姐姐的契约者来了哟，还是蛮关心小姐姐的嘛，下得了手吗？能够把手伸到小姐姐的胸腔里，捏爆你的心脏吗？下不了手的吧？真是太可怜了，明明知道是无法实现的愿望，却还仗着契约的名义吸附在对方身上……和吸血虫一模一样……”

“不要再说了！你到底知道什么就来擅自评论？！”

嘴这么毒的英灵……是靠骂人成名的吗？！

吉尔伽美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往屋顶边缘走，似乎并不打算和鲁鲁修对上。

“我还是收回之前的话吧，小姐姐你并没有当小丑的价值，倒是小姐姐的契约者还算上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是怎么看待Caster的好，这么不干不脆的，即使是脾气好的我都觉得恶心了呢。”

话音刚落，吉尔伽美什从屋顶边缘跳下去，悠悠然顺着巷口过了转角，耀眼的金发隐没在寒冷的夜色中。

只剩C.C.一个人了。

被激怒到这种地步，已经是许久不曾发生的事了。

那个英灵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简直像能看穿人心似的，专门往人的脆弱之处戳，一戳一个血洞他就开心了，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是怎么看待鲁鲁修的？

真是无聊。

关你什么事？

真是无聊。

出神间，一直仰着头凝神细看的C.C.终于依稀看到了一个逐渐靠近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

干站了一会儿，最后又到了勉强能够看见蜃气楼驾驶舱里的人的地步。

虽然看不清，但是C.C.知道鲁鲁修现在肯定在奇怪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好好地站着。

真是……

慧极必伤啊鲁鲁修，都死了两次了还不吸取教训。

不老不死，见证了人世千年历史的魔女是如何看待那被称为世界之王的鲁鲁修·V·布列塔尼亚的？

真是个无聊的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蜃气楼降落到了屋顶上，身着白色帝王服的鲁鲁修打开了驾驶舱，前倾上半身探出头来，从上到下扫了C.C.一遍，见她没什么问题，才一脸奇怪地开口问道：“没事吧？抓你的人呢？”

小心翼翼地把人抓了就为了把人放到这儿？

有什么阴谋？

难道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是间桐家那边，还是森川……

C.C.一看鲁鲁修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小鬼又开始了头脑风暴，被金发英灵气得胸闷的情绪渐渐消失了，转而浮起的是淡淡的喜悦和无奈。

“这件事……需要一些时间来解释清楚，回去再说吧。”绿发金眸的魔女缓缓道。

————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就是你，魔女的契约者，自诩为魔王，却抢了英雄的工作。

虽然是个不合格的契约者，不过这一点就原谅你吧。

不……

谢谢你。

一直以来都没有说过。

不过。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