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百十八

亚瑟王的愿望。

之前是会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现在是回到过去重新选一位王。

这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愿望背后所包含的，关于亚瑟王这个王，或者更真切一点，这个人的真实。

传说中的理想的王，未来的王。

在这里，需要插叙一点在这之前的事，在赤司征十郎对鲁鲁修的看法，和他对亚瑟王的看法之间，存在着清晰的脉络关系。

抛开私人感情，客观地、理智地，在已知全貌的基础上顺序地去看待鲁鲁修的一生。

鲁鲁修的一生。

在赤司征十郎看来，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英雄主义的尽头是反英雄主义。

鲁鲁修最先以“Zero”的假面扯出反叛的大旗，抵抗当时神圣布列塔尼亚帝国对殖民地的压榨，强者对弱者的欺压是不被允许的，所以鲁鲁修用暴力对待暴力。

在一开始存在于鲁鲁修视野中的“恶”被他铲除之后，鲁鲁修并没有像传奇小说中的英雄人物一样，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或者辉煌衰亡，他看到了。

鲁鲁修很清楚，或许他在一开始就很清楚，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能够打倒魔王的勇士，比魔王还要可怕这一点。

当适时，世界上再没有比“世界之王”更大的恶，也没有比“Zero”更大的善，化身巨恶去制裁恶，然后用“善”将“恶”消灭，以此重建世界的秩序。

鲁鲁修从来就不是理想主义者，说是结果至上者也不为过，这一点太过鲜明以至于根本不需要赤司征十郎去认真观察。

只追求结果是不对的吗？

过程正义真地比结果正义还要重要吗？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过程正义与结果正义并存的完美方法吗？

理想的王本该以未来的王的身份沉眠于理想乡，但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淌进圣杯战争这一滩浑水中，堕落到让悲恋骑士化身复仇者的地步？

既然是理想之王，既然是高洁骑士，便不该毫无作为。

既然能在这个时候遵循内心的正义，遵循自己的理念，为何不能将其贯彻始终？

赤司征十郎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识到，鲁鲁修当年是抱着何等的决心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世人称其为恶徒。

他创造的破坏和牺牲，其实远远不止“恶徒”所能形容，堪称魔王，早已脱离人类之身。

但是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的鲁鲁修，依旧是一个少年，他的灵魂里有一种纤细而单纯的东西，那么易碎，却能支撑他直到最后。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同时扮演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的鲁鲁修更明白这一点的人了。

即，义士和反贼是一种存在，英雄和恶徒也没有多少区别。

站在芸芸众生的角度上去看，没有人在意你是因为什么理由开启的战争和动乱，因为一旦有战争和动乱，受到牵连的永远都是无辜的百姓。

所以集一世之仇恨于己身，奏响零之镇魂曲，斩断仇恨的锁链，让不同国家、不同立场的人拥有了通过话语来解决争端的可能性。

C.C.说得没错，鲁鲁修的目的，当年，鲁鲁修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他坚信着自己的目的是正确的，没有任何痛苦和爱恨能够让他放弃自己的目的，为此即使舍弃一切，包括自己也绝不罢休。

只看鲁鲁修那瘦削斯文的外表，谁能想到这是一头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抓住猎物的雄狮？

这些，是只有少年时期的赤司征十郎才能想到的事。

也只有少年时期的赤司征十郎，才会以过于“洁癖”的目光去看待这些英灵。

然而，其他英灵暂且不谈，亚瑟王，本就该用最干净的目光去看待，因为她是世所公认的，理想的王。

她不该在一千五百年后依旧不得安眠，甚至执着于抢夺万能许愿机圣杯，只求回到过去改变历史。

她不该在卫宫切嗣对迪卢木多做了那么卑鄙的事之后依旧维系他们之间的契约，因为她是一个高贵的王，一个有尊严的骑士，她需得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能让自己的荣光因为小人的卑劣而污损。

世人高颂的王，你为何不能安眠？

需知你的臣民爱你如斯，那不断前行的孤高身影，是他们坚信未来再见的铁证。

生前，亚瑟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饮恨卡姆兰丘，可是她的一生是无错的一生，正确的过程不一定能得到正确的结果，这一定是她一开始就清楚的事。

既然选择了前者，为何又要为后者奔波？

你是生活在理想乡的毫无瑕疵的理想的王，而鲁鲁修是堕入地狱的恶业不尽的恶虐的王。

你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你们的结局和历史便是这一道路的终点。

他人都清楚这一点，为何你看不清楚？

赤司征十郎对此感到惊讶。

看待鲁鲁修的时候，可能还难免带了一些私心，但是他在看待亚瑟王的时候是全然客观的，而亚瑟王方才的表现也证明了她确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王。

不。

即使不用王的身份去看待她，而以一个单纯的人的身份去看待，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也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值得尊敬的人。

赤司征十郎无意把道德标准拉得太高，但是亚瑟王作为一个理想的道德标杆，本身就该是一个标尺。

就像在这里的人都不会觉得森川有多坏，只会觉得他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拥有人的闪光点，当然也拥有人的劣根性的人，但是亚瑟王不一样。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赤司征十郎不打算管别人的愿望别人的闲事。

红发少年根本不理会森川的咆哮，直接坐下，抢了块C.C.盘子里的披萨吃。

嗯，偶尔吃吃还不错～

赤司征十郎不打算管，不代表鲁鲁修不打算管。

他还没说什么呢，森川哪来的脸对赤司征十郎大吼大叫？

更何况——

“Caster，我的Master说的也有道理，就你们刚才说的，如果真有一个外来的世界对现世图谋不轨而你将他们的阴谋摧毁的话，那么你是值得被所有人感谢的。但是你已经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了，妄居一界之主并没有任何益处，如果你真地如自己所说，并不打算重新征服世界的话，就该把那个世界交给现世的王，以免留有后患。”

这可真是谁都能指着他训上几句了。

如果鲁鲁修崩下人设的话，可能就会露出伊阿宋那种欠揍的表情，说连我爸的话我都不听，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了。

当然啦，人设是不可能崩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崩的，所以鲁鲁修只是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经常出现在黑发紫眸的少年脸上，带有几分“你们这些凡人”的嘲讽的笑。

“这种话Saber你没资格说吧？已经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这一点，我们不是一样的吗？”鲁鲁修悠悠然道。

亚瑟王脸色一僵，转而沉下脸，认真道：“这是两码事，我只是为了弥补生前的遗憾，可是你却是……”

“你生前的遗憾，要用整个世界作为陪葬吗？”鲁鲁修打断了亚瑟王的话，直接反问道。

少女骑士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亚瑟王完全无法理解Caster说的话的意思。

鲁鲁修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只是语气还是悠然的，结合他说出的话，更显尖锐。

“时之政府所在的世界之所以对现世图谋不轨，便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时空转换的科技，而后又随意使用，时间溯行军回到过去改变历史。过去、现在、未来，是一条线，而且是一条不能回头的线。时之政府用一个世界的毁灭证实了这一点。”

“亚瑟王，你妄图向圣杯许愿回到过去的行为，便是在说你要改变，甚至摧毁这一千五百年来的人类痕迹……呜哇，看你的表情……你不会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吧？”

鲁鲁修不太信，但是亚瑟王的表情又实在真实……

“对待不堪重负的女人，你的做法未免太粗暴了，Caster。”

那边厢，旁观得很开心的吉尔伽美什懒洋洋道。

亚瑟王像是被英雄王的声音给拉回了现实，那因为拔出石中剑所以身姿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年轻的美丽脸庞上充满了惊慌，甚至还有几丝隐隐的绝望泄露出来。

亚瑟王连嘴唇都在颤抖，那发白的脸色宛如被泪水打湿的茉莉花，可怜又可爱。

金发碧眼的少女骑士颤抖着嘴唇，目光落在黑发紫眸的少年脸上。

“世界、世界会毁灭？可、可是……圣杯……”

如果她的愿望真地会伤害世界，那么阿赖耶怎么会愿意和她约定？

圣杯所创造的不是奇迹吗？

不、不可能……

“圣杯？啊，圣杯，说起来这里都没有一个像样的魔术师呢，那么我就直接说了。”

鲁鲁修耸了耸肩。

“你没想过‘圣杯仪式’很不合理这一点吗？说起来御三家搞了那么多东西，都弄不懂他们到底是想干嘛了。”

“时辰，啊，就是我上次的Master，那个杂种的愿望是回归根源。真是无趣的愿望，也只有他那么无趣的人才能想出来了。”吉尔伽美什随口道。

C.C.抬起了头，舔掉唇角的芝士，“回归根源？什么意思？”

吉尔伽美什明显对这个问题兴致缺缺，但也没有拒绝回答，“圣杯仪式，本来就是魔术师用来像圣杯许愿，到达根源的一种途径。啊，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吉尔伽美什倏尔勾起了嘴角，红瞳微眯，“想要构建从现实到根源的道路，需要的不是六个英灵，而是七个英灵的魔力。欺君可是大罪～”

吉尔伽美什自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曾想鲁鲁修和C.C.脸上的疑惑之色反而更浓了。

鲁鲁修有些不太确定地回头，看向C.C.，“那个，根源……”

C.C.也有些迷糊，“……啊……应该……”

吉尔伽美什不高兴了，“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取悦本王，在那里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嘁！

鲁鲁修撇了撇嘴角，重又转过头，对吉尔伽美什道：“根源只要死了就到了啊，所有人死了以后都会……”

鲁鲁修眸光一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吉尔伽美什听懂了，他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即使如此，但时辰追求的是活着到达根源。”

鲁鲁修木着脸，“所以说了，到根源的人，只能是死了的人，活着是无法……”等等，说起来当初思维电梯那儿算不算根源的一部分来着？

算了不管了这完全不重要。

“总而言之，”鲁鲁修继续对心神俱震的亚瑟王说道，“连区区建条路这种事都需要六十年的魔力积累和七个英灵分灵的全部魔力。这还是一个对现世毫无影响的愿望。你计算过圣杯中的魔力够不够在不伤害世界的基础上实现你的愿望吗？时之政府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攒了那么点魔力，我几乎全灌进圣杯里了才将将补足了上次圣杯战争消耗……”

“你说什么？”吉尔伽美什表示自己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鲁鲁修侧目，“什么什么？”

吉尔伽美什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你为什么要提前开启圣杯战争？”

都怪圣杯战争提前开启，害他刚入手的游戏都没时间玩！

罪不可恕！

鲁鲁修越来越觉得自己之前先入为主地过分小心连点心思都不敢动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废话，如果不赶紧开始圣杯战争的话难道我还要慢慢等，和征十郎不离不弃七年吗？”

“噗。”

喷笑的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和鲁鲁修觉得吉尔伽美什智商欠费一样，吉尔伽美什也觉得鲁鲁修智商欠费。

他是真地想知道答案吗？！

啊？！

当然不是？！

他这是在责问是问罪啊！

蠢货！

爱面子的英雄王不好直说自己刚才不是真地提问，只能目光阴狠地盯着鲁鲁修，冷哼了一声才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