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百十九

其实在场的人，只要智商在线，都知道鲁鲁修这么耐心地和亚瑟王探讨“无害地实现你的愿望需要多少魔力”的目的何在。

能够减少一个战力不凡的敌人当然好。

这是只有在亚瑟王这种品行高洁的英灵身上才有用的阳谋。

鲁鲁修也丝毫不惧自己的用心被看出来，趁热打铁道：“既然是伟大的亚瑟王，不可能让自己犯下如此罪孽的吧？”

亚瑟王微微一震，无言以对。

还不够。

还差一点。

靠坐在椅子上的鲁鲁修偏过头，给了赤司征十郎一个“你上”的眼神。

赤司征十郎接收到这个眼神了，但是他表示自己完全不明白鲁鲁修想让自己做什么。

哦，他当然知道鲁鲁修在做什么，但是问题是，他不知道鲁鲁修想让他做什么。

鲁鲁修来做不适合，只有他才适合的事……是什么？

赤司征十郎没办法立刻连上鲁鲁修的脑回路，但是继续拖延下去的话“铁”就冷了。

红发少年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轻咳了一声，对着亚瑟王道：“不好意思，关于这一点，我想……”啊！就是这个！赤司征十郎明白了，“我想，此时此刻，正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属于人类的我应该比英灵更有发言权。”

没错，此刻，身为英灵的鲁鲁修不适合说的话，就是只有活在当下的人才有资格、有立场说的话。

严格来说，赤司征十郎还是不知道鲁鲁修希望他怎么说，但是他也确实有话要说。

连带着，刚才没有说出的话一起。

“卡美洛的王，你可能不清楚，但是，王者的时代已经结束很久了，距离最后一位王登上英灵座，已经过了百年之久。”

“莫说现在，在近代史上，王权兴盛的阶段，靠拔出一把剑这种近乎玄幻的方式来决定王权着落的事也早已废除。”

“这边这位，人类最古的王，古代乌鲁克之英雄王。”被点名的英雄王抬了抬眼皮，“你说世界里侧不过是你的庭园，这确实是被认证的事——在四千多年前。”

“而亚瑟王，你的国家，你的臣民，也已经消亡了一千五百多年。”

赤司征十郎极为偏心地忽略了自家Servant。

“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一片土地，是属于你们的东西。历代的王高坐于英灵座，被后人敬仰铭记，但也仅此而已了。”

“英雄王是值得尊敬的，亚瑟王也是值得尊敬的，但是没有人会尊敬你们到希望现在也尊你们为王，因为在最后一位王，神圣布列塔尼亚第九十九代皇帝陛下用亲身经历证实了王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后，我们就不再渴望王，也不再需要王了。”

“你们是英雄，是统治者，是符合各自时代的伟大人物，但也仅此而已了，历史的年轮早已转过你们所在的时代，现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不被抵抗。”

“简而言之，你想要实现你的愿望，想要弥补自己的遗憾，想要回到过去，无论是重新选出一位王还是改变卡美洛破灭的历史——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你把卡美洛的存亡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然而事实是，你从未成为命运的改变者，你在拔出剑之前就被魔术师梅林提醒过，你知道未来的命运，你或许抗争过，但是显而易见，你并没有成功。”

“卡美洛的破灭和你全无关系，你也不是因为卡美洛才成为的英灵，更不是因为你是亚瑟王。你的一生从未发起过一场不义之战，你爱民如子，你旗下的圆桌骑士声名赫赫，你是世所公认的理想的王，人们并不因为你的国家破灭而降低对你的评价，你已经足够出彩，出彩到成为一种理想，流浪诗人歌颂你，人类铭记你，是因为你值得尊敬，因为你展现了一种人们盼望却无法到达的境界。”

“可是你两度回应圣杯战争的召唤。”

“你可以继续坚定地走在达成心愿的道路上，因为卡美洛是你的国，而后一千五百年的人类历史，乃至现在站在你面前口出狂言的我，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大可无视我们的生死衰亡，实现你的愿望，拯救你的国家和臣民。”

“如果这个愿望有重要到让你甘愿舍弃一切的地步，那么无论这个愿望会对他人造成多大的伤害，都无关紧要了。”

“舍弃你的骑士道，舍弃你的骄傲，舍弃王的身份，连这英灵的荣誉也一并舍弃，然后再陷在这片充满了贪欲和荒诞的战场中。如果这就是你为了实现愿望甘愿付出的代价。”

“把千百年来尊敬你、爱戴你、追寻你的人类全都舍弃，告诉他们他们所期盼的不过是一个名为‘理想之王’的幻影，告诉他们王亦是人，而人就会有私心，就会犯错，就会遇到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开的事。如果这就是你为了实现愿望甘愿付出的代价。”

“如此，你才非理想的王而是真正的王，你的卡美洛必将兴盛繁荣。你应该担负起所有恶名，让历史倒退，即使如此也要拯救自己的国家；你应该不惜堕入地狱，遍染罪恶，化身修罗，即使如此也要拯救自己的国家。”

赤司征十郎呼出一口气，轻声反问：“但是，到那时候，你还是‘亚瑟王’吗？”

“如果在清楚这一切的后果之后，你依旧要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么我作为你显然会抹杀的当下生活着的人，会不折手段地打败你……啊，当然，是让鲁鲁修打败你。”

鲁鲁修：不，你别瞎说，我打不过！我是走智商流的体力废战五渣！

比起鲁鲁修，显然是赤司征十郎说的话要让亚瑟王更加无法接受。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因为他说的话的内容，还是因为他的身份，估计两者皆有。

沉默。

沉默。

“你就看着你的Master大放阙词吗Caster。”吉尔伽美什懒洋洋地说，不辨喜怒。

鲁鲁修勾了勾唇角，“身为Servant，我无条件同意Master的所有发言。”

吉尔伽美什似乎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他刚才说的话可是把历史上所有王都给彻底否认了，你也是王吧？”

鲁鲁修：“否定王的不是征十郎，正是人类的历史，现在的时代不需要王，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

“…………”真是油盐不进。

鲁鲁修想起一事，不由笑意加深，“说起来，连王都被否认了，但是几个魔术师瞎鼓捣几下就能搞出一个万能许愿机，这也是不能容忍的。”

“嗯？”

“一个人可以决定整个世界的命运，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是为了成为决定者就人为地创造出这种情况……当然不能容忍吧？”

“哼、哈哈哈哈……你直说想杀间桐家那个老不死的不就得了。”

“呵～就当是这样吧。”我想抹杀的是圣杯以及英灵座。

鲁鲁修这一模棱两可的回答引来吉尔伽美什的一瞥，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要不要对大放阙词的赤司征十郎施以惩罚？

这个念头曾在英雄王的脑海中闪过，但又被他排除了。

既然已经接下战书，那么就该战斗，而不是惩罚。

这是被宣言已被抛弃的王所遵循的王道。

亚瑟王实在无法理解这两个还能谈笑风生的家伙。

“你们为什么这么平静？英雄王，那么傲慢的你竟然不打算反驳吗？！世界之王，你的Mater否定了你的身份，你竟然无动于衷吗？！你们难道赞同他的话，认为王是历史的残骸过去的余毒吗？”

那么我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代的世界，本王早在四千年前就看见了，不仅现在，比现在更遥远的未来，也早已在本王眼中。区区杂种的否定，还不足以触及王的骄傲。”

赤司·杂种·征十郎：很好，你这是在玩火，我要叫鲁鲁修把你揍成便便！

鲁鲁修：所以说了放过我啊会长大人！你找迪卢木多都比找我合理啊！

鲁鲁修笑得温和，连带出的无奈之色也显得温和，“这可难倒我了，早在之前征十郎就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啊。我记得当时他说的是否定世界之王吧，不过身为单纯的鲁鲁修的我可是被肯定了，所以我是无所谓啦。”

另外两个王的不配合让亚瑟王脸上露出了好像吃了一只苍……咳咳，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似的表情。

“没关系吧，就算全世界都否定你，只要你肯定自己不就好了。退一步说，在这里的人跟你的愿望根本没关系啊，只要你的臣民承认你不就好了。”吃披萨吃得饱饱的C.C.淡淡道。

亚瑟王微微一怔，旋即陷入了沉默。

她的臣民会承认她吗？

亚瑟王无法得出答案。

已经，无法得出答案了。

天色将晚。

一群人出了披萨店。

孤胆英雄……啊不，孤身一人的英雄王自顾自地手插裤兜率先离开。

鲁鲁修等人也准备回达摩克利斯准备一下今晚要做的事。

亚瑟王叫住了赤司征十郎。

“……你……真地觉得我做错了吗？”

赤司征十郎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笑容。

“嗯，我觉得你做错了。”

亚瑟王眉心微动。

赤司征十郎还没说完。

“但是，就算做错了也没关系吧。”

“……哎？”

“你生前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就算现在错了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及时改正不就好了，没有人说过你不能犯错吧？”

说罢，赤司征十郎不再多言，和鲁鲁修并肩离开了这条街道。

亚瑟王，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站在原地，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