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百三四

最弱的英灵咳出一口血，悲愤地嘶吼了一通之后，突然醒悟了过来。

那个……

发动宝具……好像只需要唱诵宝具真名，不需要身体做什么准备来着？

安哥拉曼钮又吐出一口血，这回是被自己蠢的了。

吐完血，他也没擦下巴上的血迹，主要是就算他想抬手也做不到，一切大幅动的动作他都做不到。

不过抬眼看看对面的黑发英灵还是做得到的。

安哥拉曼钮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识到所谓宝具，对于英灵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奇迹的具现化，更是英灵本身最为真实的诠释。

正如英雄王的宝具是劈开了天与地的乖离剑，正如世界之王的宝具是天下皆在他翻手覆雨间。

而他——此世一切之恶——安哥拉曼钮的宝具——

顶着C.C.壳子，身上戳满了各种武器，英雄王被鲁鲁修命令着要在尽量不杀死对方的情况下让对方感受到最大的痛苦，所以气炸的英雄王不得不避开安哥拉曼钮的要害，导致这只新出炉的刺猬甚至还有余力说话。

“呵呵……呵……哈哈哈哈……世界之王……被誉为救世主的恶逆皇帝……你以为我是什么类型的英灵啊……蠢货。”

这可是个新奇的词。

骂鲁鲁修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骂他蠢货的人好像还真没有。

鲁鲁修微微阖眼，眸光尖利，“哦？你是说你有办法从我的宝具里逃走？”

不可能。

“我不用从你的宝具里……咳……就让你、让你们看看吧，我的愤怒，人类的罪恶！”

安哥拉曼钮突然大喘气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再领一次便当。

赤司征十郎有些谨慎地拉着鲁鲁修又往后挪了一步，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有轻举妄动，毕竟这不是他能参加的战斗，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时就要相信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托付给他们，这是每个合格的领导者的必修课。

“吾名为安哥拉曼钮！真身为此世一切之恶——人类对于爱的憧憬和期盼造就吾身，人类背离了爱和希望所以创造吾心——人类史上所有的罪孽与邪恶，皆由我一肩担负！在……在你成为世人仇恨锁链的源头之前，我早就成为人类恶本身了！”

“这样的你要如何打倒我？！这样的我要怎样才能被打败！杀死我吧！一次又一次地杀死我吧！我将无数次从死亡中归来，我将永远从人类的爱意中诞生，成为最邪恶的恶——而当我归来，就是我实现造就我之人的愿望之时！”

安哥拉曼钮，由人类的愿望汇聚而形成的非典型英灵。

本身就是一个愿望——一个充满了罪恶的黑泥，憎恨的诅咒的愿望。

诞生之时已至，此为实现愿望之时——

“就让你感受一下吧，我的痛苦……我的罪恶！愿世人遍历苦难，永堕深渊——万物之伪誊——！”

状似要开大的安哥拉曼钮并没有读条完毕。

形容癫狂伤痕累累的少女卡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离放大招只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一点点的差距，宝具的真名解放失败。

“嗯？”

鲁鲁修眉心紧皱，意识到事情出了什么差错——虽然看出来了安哥拉曼钮要放宝具，但是鲁鲁修并不觉得安哥拉曼钮的宝具能够破坏自己的结界，如果是Saber的誓约胜利之剑那种程度的宝具还要另说，但是一个能被他轻易抓住的刚诞生连Master都没有魔力全靠自给自足的英灵，鲁鲁修不觉得他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更何况，旁观猎物徒劳无功地挣扎，在饱含希望的那一刹那间又立刻迎来深刻的绝望——即使如此也不足以熄灭他的怒火。

刚才鲁鲁修说要和安哥拉曼钮比耐心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他是真地这么想的。

身为英灵，只要有魔力就能一直存在下去，他确实做好了一直在这里和安哥拉曼钮耗下去，把他炸成微尘千千万万遍。

除非他把C.C.还回……

“……怎么……会……”

此时此刻，绿发少女的动作与其说是在尽力挣脱鲁鲁修宝具的束缚，倒不如说是在尽力和身体中的另一个意识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鲁鲁修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的联想未免有太过浓重的臆测意味，但是另一方面，这样的臆测所暗示的真相实在是太过美好，让他根本不想理智地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赤司征十郎看到鲁鲁修动了，行动的终点是那个四肢呈现诡异的动作，淋漓的鲜血都遮不住扭曲的神情的绿发少女。

赤司征十郎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画面，这么惊悚的画面……想忘也忘不了。

好想在很多年后，某个下午茶的时间段里，突然想起这一幕，露出几分难以形容的表情，然后调侃慵懒地咀嚼着一块海鲜披萨的魔女啊……

红发少年晃神间，黑发少年已经走到了绿发少女面前。

“C……C.C.？”

结界外的寒风夹着灰白的雪花吹颤了少年的呼唤。

那双紫罗兰色的清澈眼眸中起了雾，隐隐露出一个纤细而脆弱的灵魂。

这个脆弱的灵魂急需一个超级讨人厌的，烦得要死从来不听话不说还喜欢捉弄他的混账魔女来安慰。

鲁鲁修能够清楚地听到绿发少女嗓子里传出的喘息声，夹杂着近似蛇类的嘶嘶声，仿佛这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体里，有一个人在孤军奋战着，无论如何都要战胜……

——你不是一个人。

曾经亲口说出的话，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再度回荡在耳边。

鲁鲁修握紧了拳，声音愈发颤抖，难以成调，“C.C.？”

“万……物……之……”

短暂地占据了上风的安哥拉曼钮在唱诵完毕前被压制，又一次。

比起鲁鲁修带给他的冲击，还是这个在黑泥中时主动将躯体交给他的魔女更叫安哥拉曼钮震怒。

“你！竟然还没死……为什么要阻止我？！”

无法说话，只能通过意识在身体中和自己正在角力的对象对话，安哥拉曼钮甚至都没注意到鲁鲁修早已走到了自己身前，用濒临破碎的期望颤抖的注视着这一场他无法参与的战斗。

“你给我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变态！”

忙着夺回自己身体的魔女抽空吼了一句。

安哥拉曼钮气得差点变形，“你不是已经放弃了一切吗？！我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带给你永恒的沉眠！现在这是我的身体，你才是给我滚！”

“神经病啊！你才放弃一切！黑不拉几的家伙少胡说了！”

“我看到了你的愿望！你最隐秘的愿望！我看到了！我实现了你的愿望！不要阻碍我！难道说你还对无法完成你的愿望的Caster抱有幻想吗愚蠢的魔女！”

“……真是悲哀。”

魔女的声音突然冷静了下来。

“什么？”

“我说你真是悲哀。”

“吾为罪恶之化身，残酷乃吾本性，既然无情，谈何悲哀。”

“切，少在那儿演中二病了，在这件事上我还没见过有比鲁鲁修还中二的家伙呢，你又输了。”

“不管你怎么否认，实现你的愿望的存在是我，作为实现了魔女的愿望的回报，你不能阻碍我。”

黑暗无边的意识领域中，有一瞬间的沉默。

“谁说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安哥拉曼钮简直要被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魔女给气炸了，“要不是你莫名其妙醒过来你现在早就死了！身为谎言与背叛的魔女，被世人憎恨厌恶恐惧的魔女，我才是你最好的归属。”

“错了。”

“什么？”安哥拉曼钮又一次发出疑问。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但是，实现我的愿望的人不是你。安哥拉曼钮——罪恶的存在是无法实现愿望的，愿望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趋向好的那一面，作为恶的极端，你是一个已经成型的愿望，却无法实现任何愿望。真是悲哀，你以为永恒的沉眠就是我的愿望吗？太小看魔女了你这家伙！”

“你——！”

“是因为愿望实现了所以才会甘愿把身体交给你的——不要弄错顺序了！不是你实现了我的愿望之后得到了我的身体，是我的愿望实现后自己放弃了存在！连根源之涡都拒绝的魔女，你哪来的脸以为自己有本事吞噬我！”

“你……你……不管怎么说，既然你也说了你的愿望已经实现，那为何还要抱有留恋？就此沉眠吧魔女！”

“才不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我身体里滚出去！居然敢把伤口返还给鲁鲁修……我身为契约者都没做过的事你哪来的胆子干啊——！”

在尾音的咆哮中，不断攀长的怒火让魔女强横地压制了兀自反抗的安哥拉曼钮，然后抓紧时间对鲁鲁修道：“快点彻底杀了他，不能让他发动宝具，这家伙的宝具你扛不住，彻底杀了他！”

“C.C.。”

瞬间确认了眼前的人就是魔女的鲁鲁修三步并作两步伸出手抓住了魔女的肩膀，脸上的狂喜之色还未完全成型，绿发少女突变的脸色就叫他愣住了。

占据上风的又成了安哥拉曼钮。

“你杀不了我！杀了我的话C.C.也会死！解除结界放我走，不然你永远也……”

“杀了他！鲁鲁修，杀了他就不用担心魔力问题了，圣杯对你还有用……”

“我说了他杀不了我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我要折磨你……”

完全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鲁鲁修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C.C.这个智障在说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他杀了安哥拉曼钮，如果安哥拉曼钮真地死了的话，现在被安哥拉曼钮吞噬，属于安哥拉曼钮的一部分的她也会死吧？

你智障吗？

我要生气了。

真地要生气了。

除非你解释清楚。

不然我真地会生气。

****

因为在时之政府总部的时候，晚了一步，结果没有抓住契约者，导致契约者死亡，魂归英灵座，永生永世都要被束缚在世界外侧，所以魔女一直很愧疚。

甚至说了第一句对不起。

但是对不起这种话根本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事情已经发生了。

魔女只能永远都抱着这一悔恨这一痛苦，在内心的煎熬中继续行走下去。

可是转机出现了。

回想一下的话，可能是命运也说不定。

毕竟……当时她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啊。

魔女终于抓住了自己的契约者，没有让契约者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眼前，摊开手只有一些淡金色的虚幻碎光。

无比满足。

无比幸福。

能够抓住你真是太好了。

没有再一次失败真是太好了。

在紧急脱离的驾驶舱关上的那一瞬间，黑发少年视网膜上闪过的那一张，盈满了满足和幸福的笑脸，并不是他的错觉。

魔女的确是笑着坠落的。

魔女的确是笑着死亡的。

在魔女抓住了自己的契约者之后，她的愿望就实现了。

魔女的愿望，只有与魔女缔结契约的魔王才能实现。

因为这是契约。

所谓契约，就是这种有着严格限制的东西。

因为愿望实现了，所以可以笑着去死了，反正那个臭屁的小鬼已经拥有了很多新的羁绊，她也可以笑着迎接自己的终结了。

在被安哥拉曼钮那极恶的针对契约者的恨意惊喜之前，魔女确实是这么想的。

然后一恢复意识就发现某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控制了自己身体的家伙竟然想要把这具身体所受到的伤全都返还给自己的契约者……

简直像Code的继承仪式一样。

当初那个圣女也是这般捅穿了她的心脏。

简直像Code的继承仪式一样……

个球啊！

本尊都没干的事你算哪块小饼干敢这么对鲁鲁修啊！

还敢用我的身体！

受死吧黑漆漆！！！

既非英灵，亦非怨灵，仅仅是被世人称为魔女的少女——C.C.……宝具那种东西她的确没有，但是，不管了她说这是宝具这就是宝具！

“让你见识一下魔女的愤怒吧狂妄自大的小丑！”

“我的确很期待早在千年前就该来到的沉眠不错。”

“但是显然我要带上你一起下地狱——大家都不是什么好角色，三途川难过，咱们结伴吧！”

已经没有愿望需要他人去实现的魔女，现在唯一拥有的执念——让她努力和另一股邪恶的意识争斗不休的执念，仅仅是一个很微小的希望而已。

从零之镇魂曲彻底结束前就悄然在心底扎根的，一个非常非常微小的希望。

嘛……

再怎么说……

帮了这么大的忙，又是契约者，还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年，不回报些什么的话即使是魔女也会觉得自己太厚脸皮了呢。

所以会把你的敌人杀死的。

所以会挡下所以攻向你的武器的。

我可是相当合格的Shielder呢。

被见证了一切的最古之王评价为妄想从牺牲和奉献中得到幸福的愚者……魔女估计不会喜欢这样的评价，但是上一句……上一句的话，虽然明面上不会承认，但是在心里的话，会肯定地点头。

没错，那就是事实。

无论怎么回报都不够。

无论用什么方式去感激都不够。

对于给予了魔女希望和救赎的契约者，魔女无论怎么回报都不够，即使已经下到地狱，只要对方需要，也会立刻返程爬上来。

因为是共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