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断天涯（9）

长歌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的意识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不停的被撕裂，重组。

“上戊……”

哪怕是昏迷，长歌依旧惦记着上戊。

他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上戊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模糊中，好像有什么人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一粒圆滚滚，散发着寒意的东西被塞进了长歌的嘴里。

那粒圆滚滚的东西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流向了长歌是四肢百骸，修补着他残破的身体。

“长歌。”

上戊低沉冷冽的声音在长歌耳边响起，长歌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视线里却是一片模糊。

“上戊？”

长歌喊了一声上戊，却没有听到上戊的回答。

耳边是沉重的呼吸声，长歌摸索着抱住了抱着他的上戊。

湿哒哒的……

手下的触感是黏糊糊又湿哒哒的……

“你怎么了？”

长歌声音打着颤，心里满满都是不详的预感。

“上戊！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长歌的感知还没有完全恢复，除了触感，他暂时失去了其他的感觉。

“嗯……”

上戊的头靠在长歌的耳边，若有似无的湿热呼吸喷洒在长歌的脖颈处，却让长歌心生恐惧。

“回去吧长歌……”

上戊的声音很沙哑，说话的声音也很有气无力。

“回仙界，别再管天元了。”

那粒被上戊塞进长歌嘴里的丹药渐渐开始起效，长歌的感知开始逐渐恢复，视线也开始慢慢的变得清晰。

鼻息间，全是浓郁的血腥味，视线所及的地方，也都被染成了红色。

长歌用力的抱紧了上戊，掌心下全是粘稠的触感。

“上戊……”

长歌的嘴唇颤抖的厉害，豆大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上戊的身上全是血，长歌已经分不清有多少是上戊的，又有多少是其他人的了。

“长歌。”

上戊的手上也满是血污，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右手，似乎是想要触碰长歌的脸颊，可手却在半路，无力的落下。

“对不起……”

心中的那些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化作这三个字。

上戊的身体向前倾倒，头彻底无力的垂在了长歌肩膀上。

长歌抱着上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眼里的泪水仿佛都像是流尽了一般，什么都没有了。

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既无法哭泣，也无法言语。

长歌就那么静静的抱着上戊，好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来。

“上戊……你别这样……”

“这一点都不好玩……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你和我说句话啊！”

“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走，我绝对滚得远远的……我不来烦你了……”

“你不要睡啊！我求求你……不要睡！”

“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

“上戊你醒醒啊！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求求你了……”

“不要死啊！！”

长歌抱着上戊，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上戊的颈窝。

上戊不会再回应他了……

他知道……那个会把他挡在身后，替他挡下所有危险的白衣剑修，最终还是狠心的离他而去。

他又是一个人了……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上戊……”

天地，仿佛都在哪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没有喧嚣，也没有吵闹，只剩下长歌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哭声。

“啊啊啊啊啊！！！！”

……

长歌亲了亲上戊冰冷的嘴角，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上戊……你好好睡一觉吧。你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哪天有好好休息过。”

“难得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我解决完这些糟心事，再喊醒你……”

长歌摸了摸上戊的脸颊，笑了起来。

“你放心……谁都不能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死亡不行，法则也不行！”

长歌最后用力的抱紧了一下上戊，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上戊放到了地上，踉跄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外走。

他披散在身后的秀发开始渐渐变成金色，轮回之力像是雾气一样环绕在他的四周。

长歌一步一晃的走出了山洞。

他的眼前是一片废墟，满目的冰棱，剑痕，还有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上戊冰冷的剑意还未散去，这里没有一个活着的修者，长歌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曾经的战况有多么的激烈。

“上戊……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长歌伸出右手，风雷瑶琴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铛！”

风雷瑶琴剑上传来低沉浑厚的琴音，耀眼的青光划破长空，与金色的法则金光撞在了一起。

“我长歌今天就以身证道……”

“我倒要看看！这区区下界法则……能奈我何！”

画面到这戛然而止，白晏殊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角红的可怕。

芥子空间中的记忆碎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浮到了剑魄的身边。

白晏殊静静的看着剑魄，一言不发。

剑魄同样看着白晏殊，然后突然朝着白晏殊伸出了右手。

一块菱形，像是冰晶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浮在他的掌心上。

“拿回去吧……本尊。”

剑魄的身体在不断的变得透明，而他掌心中漂浮着的菱形冰晶却开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记忆，魂魄……还有霜雪剑。”

“你没有办法拥有本命剑，是因为霜雪剑还在。就算你把我和霜雪剑分离了，它还是你的本命剑。”

白晏殊看着剑魄手中的冰晶良久，才朝着剑魄伸出了手，指尖轻轻的触碰到了剑魄掌心中的冰晶。

剑魄朝着白晏殊笑了笑，身体开始消散。

冰晶开始释放出耀眼的光华，而剑魄身边的记忆碎片，像是被什么指引一样，飞到了白晏殊的身边，缓缓的围绕着他旋转。

“咔嚓！”

随着冰晶的身上出现越来越多裂痕，这些环绕着白晏殊旋转的记忆碎片也全部破碎，变成了白色的光点，融进了白晏殊的身体里。

白晏殊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又看见了长歌！

只是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长歌。

长歌的身上，还穿着上戊的衣服，但他披散着的头发却完全变成了金色。

他的容貌也有些变化，变得更加的绝美，也更加的令人雌雄莫辩。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已经完全被青金色所取代，眉心上多了一抹玄奥的青色纹路。

长歌背着风雷瑶琴剑，整个人透着冷漠与疏离。

天仙真身！

白晏殊的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长歌在见到白晏殊的时候，也微微有些惊讶。

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身上的那种冷漠与疏离全部消失！又变回了那个令白晏殊熟悉的长歌。

“上戊……你醒了啊！”

长歌好像很高兴，然后他抬起了自己都有右手，把自己手中的东西递到了白晏殊面前。

那是染血的轮回花，是长歌离开时送给上戊的……也是上戊临死前一直紧紧的握在手中的东西。

“轮回花脏了……等以后我再送一枝新的给你吧！”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就喜欢我的要死，却死鸭子嘴硬从来不愿意承认……”

“不过，反正我也习惯了你的口是心非，只是抱歉啊……”

长歌的眼角突然湿润，他抬起空闲着的那只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要走了……”

“这次不用你撵我，我自己走……”

长歌还是忍不住，把手挡在了自己眼前，小声的哭了起来。

“抱歉……把你从轮回上抹去，让你变成不老不死的怪物……”

“因为我到最后，还是放不下你……”

“上戊……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长歌突然放心了挡在自己眼前的手，哭的很难看。

“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白晏殊的瞳孔猛地一缩，长歌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穿透了一样，出现了一个大洞，上面泛着星星点点的金光，

长歌胸口上的空洞不断的扩大，而他自己的身体，也随着这个空洞的扩大，开始逐渐分解成金色的光点。

“上戊……”

长歌扑倒了白晏殊伸手，抱着白晏殊。

“我爱你。”

“等等我好吗……我会回来的……”

“只要我还剩下一口气，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回来的……”

“我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然后再次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爱你……”

长歌踮起脚，捧着白晏殊的脸，吻了吻他。

“到时候，不可以再拒绝我了哦！”

“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对我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长歌捧着白晏殊的脸，突然破涕而笑。

“作为交换，我把风雷瑶琴剑抵押在你这儿，那可是我师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可要帮我保管好！不要给我弄丢了啊！”

“下一世……下一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长歌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所以你等等我好吗……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真的会回来的！”

“无论过去多久，纵使跨越时空，我也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到时候……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一定要认出我啊！”

长歌突然抱住了白晏殊，将头靠在他的耳边。

“上戊……”

“我爱你。”

随着‘你’字音的落下，长歌的身体彻底化作了光点，然后消失在了白晏殊怀里。

他背后背着的风雷瑶琴剑摔在了地上，发出闷响。

那染血的轮回花枝也从他的手中落到了地上，花瓣从花枝上脱落，碎成了几瓣几瓣的。

红色的血液，在粉红色的花瓣上格外显眼。

冰晶从白晏殊的手中滑落，他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白晏殊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散落在地上的轮回花瓣全部捡了起来，捧在手心，然后把脸埋进了手心，无声的哭了出来。

心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让白晏殊痛不欲生。

“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