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叶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叶南重一进来，还没有走到前台，就有人上前问道，他拍了拍小章的肩膀，对着女服务员露出礼貌的笑容，“你好，我是来见张毅导演的。”

明明对方的笑容很冷淡，女服务员却心口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对方的墨镜，想要对上被黑色蒙上的眼睛。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飞快的收回了视线，“张毅导演在正午厅包厢，是在三楼，请跟我来。”

叶南重看了看手机时间，思维正发散，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脸红心跳，他两辈子来春风楼的次数挺多的，也基本知道各个包厢都怎么走，但他并没有因此拒绝掉服务员的好意。

他点了点头，温和的道：“谢谢。”

“不、不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穿着旗袍面容姣好的女服务员快速的低下自己红润的脸颊，快步往前走着，心里想：果然不愧是EM少年团的颜值担当啊，就算这边明星来来往往，隔三岔五就能见几个，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二十要出头的年纪，穿的也是时髦闪亮，戴着墨镜也挡不住的精致五官，可整个人透出来的气质却是沉稳内敛的，带着成熟男人的从容温柔，掺杂上那恰到好处的疏离感，优越的五官和出色的气质结合在一起，绝对是让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的人。

一眼就让人看出来的优秀，也难怪小周这么喜欢了，不过可惜今天小周轮休了。

女服务员将人带到正午厅门口，就利落的退了出去，进电梯前她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就见那个大明星终于摘掉了脸上的墨镜，露出了眼睛底下深重的黑眼圈。

哇……没睡好吗？她下意识的想要再看清楚一点，电梯门就“叮”的一声合上了。

叶南重站在正午厅门口按了按眉心，昨晚从机场回到家之后，因为郝瑜提供的“坏消息”，他可以说是一晚上没有睡。

女主角？找一个男明星演女主角？怎么想都不应该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剧本呢？主角是双重人格？女装癖？或者是跨性别者？

叶南重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开始不停的在抽丝剥茧的思考，试图得出结论，可是郝瑜给出的信息太少，他收获的就只有失眠。

长途飞机加一晚上，他的身体非常的疲倦，精神却又很活跃，一接到徐老的电话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唉。”叶南重叹了口气。

小章担忧的看着他，“老板，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叶南重笑了笑，推开包厢门进去。

正午厅是个大包厢，却只摆了一张圆桌，里面放了沙发、电视、游戏机之类的，还有很大的空间，他来的已经算早的了，包厢里的人却不少，都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熟脸。

张毅导演和徐老两个德高望重的坐在最中间，挨着张毅导演坐的是影帝张晋，对方接触到叶南重扫过的视线，点了点头。

男主角？叶南重想，视线又移开，就见坐在徐老旁边的郝瑜幸灾乐祸的跟他敬了敬手里的酒杯，无声的张了张嘴：你加油。

叶南重瞬间明白了，这剧本怕是不好演，演不好砸的可是徐老的招牌啊。

正想着，徐老扭头吩咐服务员搬把椅子加在他和郝瑜之间，跟他招手了，“小叶啊，过来这边坐。”

“师弟好久不见。”被迫让位，郝瑜也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生怕他做的不舒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南重深深看了她一眼，已经在思考现在以档期冲突为理由拒绝这场戏的可能性了。

很显然，可能性不高，徐老或许不知道，但郝瑜这个跟他合作过的绝对知道，林川笑可没少抱怨过他这个老板，还拿出过他比三线演员还宽松的通告，可是让郝瑜和段江弘这两不是在拍戏，就是在拍戏路上的娱乐圈劳动楷模羡慕过。

“小叶，这是张毅导演。”徐老介绍道。

张毅出身导演世家，本来学的是摄影，年轻的时候跟着自己的父亲在港圈闯荡，拍摄时的光影运用堪称一绝，中年时期脱离他父亲开始组建自己的班底成为了导演，在那个时候的港圈都警匪片遍地开花的时候，他偏偏别具一格，酷爱文艺片，他的每一部作品都能拿奖，几乎把国内外能拿的奖都拿了一遍，可以说无论的能力还是资历，都能让人佩服喟叹一声。

叶南重看过他拍摄的几部电影，色彩兼具光影，让人看一眼就喜欢上，电影里的场景无一不精致漂亮，随便截一张就能当电脑屏保。

是难得的摄影技巧能压过演员演技的导演，他的戏演技不够好张力不足的，就直接被淹没在那漂亮的光影色彩里了，演技好的，那就是相辅相成造就经典。

张毅导演边上那位张晋影帝是他的小儿子，也是国内史上最年轻拿到满贯影帝的男演员，如今才二十七岁，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上辈子跟郝瑜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连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叶南重都隐有耳闻。

不过现在这两人应该是没擦出什么火花的。叶南重看了眼自斟自饮没什么表现的郝瑜，礼貌的向两位问好。

“张导好，张影帝好。”

张毅导演摸着下巴打量着他，只点头致意没有说话，反倒是张晋笑了起来，他的脸属于硬朗一挂的，不笑的时候严肃板正，一笑露出两个人畜无害的梨涡，正是这样的反差萌让很多女粉丝都嗷嗷的喊他“崽崽”。

“小叶的戏我看过，《高三无悔》和《江山万里》里面，跟段江弘飙戏也能不落下风，确实是少年可畏。”张晋道，“徐老收了两个不得了的弟子。”

“别别别，张影帝太客气了，我远远比不上我小师弟。”郝瑜笑得异常谦虚温柔，一边说着还一边挽起颊边散落的头发。

叶南重：“……”这求偶的味道真是挡都挡不住，难怪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只暗戳戳给他递眼神，换平时早就跳起来了。

他倒了一杯茶给自己缓缓，才开口，“张影帝谬赞了，我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商业互夸的客气环节，回应之后就算结束了，哪知道张晋不按常理出牌，一点头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你的演技确实不错，也很有天赋，但拍戏的一些技巧还是太薄弱了，比如在《高三无悔》里第xxx场戏，如果你走位成熟一点的话，就可以省下一大半的演技，《江山万里》里面进步了很多，毕竟褚导经验还是比青柠导演多一些的……”

叶南重僵硬的看着说的完全停不下来的张晋，对方话音一顿，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立刻露出两个小梨涡，无辜的问道，“我这样说，小叶应该不介意吧？”

“不……”他不介意，他就是突然感觉眼前出现了一朵随风摇曳的白莲花的感觉，里面还是黑心的。

叶南重的脑子几乎立刻就判定出来：张晋这人不怎么好惹。

“够了，不要欺负后辈。”张毅瞥了眼自己儿子，不冷不淡的看向叶南重道，“你别介意，他就是这臭毛病，遇到喜欢的演员就喜欢挑刺。”

不等叶南重说话，他又敲了敲桌子，板正严肃的道，“好了，今天就开始试镜吧，张晋从你先开始。”

“好的。”

张晋起身走到空旷地带，互相看了看周围，似乎是在确认环境，然后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叶南重以为会跟传统试镜一样，给一个片段剧本或台词进行表演，然而并没有，是张毅几句话定下对方要试镜的内容。

“第一段，下雨天，你是一个有严重洁癖的刑警，你正在追击一个杀人犯，追到了一个山洞里。”

张晋闭着眼睛想了一下，再次睁开了眼，眉头紧皱的看了看两边，单手在腰侧摸了摸，拿出了什么东西——是枪。

叶南重眼睛闪了闪，不自觉的沉浸到他的表演中。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嫌犯逃进的山洞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因为下了雨，地面很潮湿，刑警将枪举过右侧肩膀，侧身贴着山洞的一侧，上面有成年累月积攒的青苔，贴在他手臂上，滑滑腻腻的，有些恶心，他看了一眼，皱着眉低骂了一声。

他抬脚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贴着石壁往里面走，他走的很慢，偶尔会停下来侧耳仔细听着周边的声音，突然他猛地停住，温热的枪口抵住他的眉心，他脑袋下意识的想要躲开硬生生的止住了，双瞳睁大，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怎么是你——”

“停。”

叶南重被他带进去的情绪猛地抽离出来，他眨了眨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心里却在比对自己和张晋的差别。

张晋一直演电影，他的表演比较收一些，给出的细节却很多，最关键的是能带动别人的情绪，不自觉的就沉浸去，而且现在思考来，他是把坐在这边的人当做摄像机的，每一步走的都非常的富含技巧，将紧张、谨慎的氛围完美的呈现给了镜头。

叶南重承认现在的张晋确实非常厉害，他光是看他表演这么一会儿，脑子里就充满了想要跟他飙戏的跃跃欲试。

他抿了口水压下心底的情绪，扭头去看说话的人。

张毅导演正皱着眉，不高兴的道，“我说过不要擅自加戏。”

“可你并没有阻止我，还是让我表演完了。”张晋耸了耸肩，一点都没有认错的意思，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张毅冷着脸，“滚下来，下一个——你。”

他视线落在郝瑜身上，郝瑜放下了杯子，“好的。”

“厨房里，你跟你暗恋的人待在一起，他正在做饭，你一直在寻找话题跟你攀谈。”

郝瑜点点头，她找了把椅子拖到空旷的空间里，反放着，微微垫脚靠在椅子背边沿上，像是靠在料理台上，她双手撑在两侧，时不时往自己的左侧看，有些局促的攥紧了手。

“你——”她太紧张了，第一个音节差点破音，顿时涨红了脸，正在切菜的男人抬起头笑了起来，她有些恼羞成怒的瞪过去一眼，“你别笑。”

“你准备做什么菜？……西兰花啊，我不喜欢吃西兰花，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怪怪的。”

第一个话题就这样打止，男人安静的在那里切菜，她视线往周围扫了扫，看见了台子上那盘洗好的水果，“荔枝！”

“哈哈，可不仅她喜欢吃，我也喜欢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可是杨贵妃喜欢的东西。”

第二个话题又结束了，气氛有些尴尬，她慢慢将手里拿的东西放回去，抿着唇挪回料理台边上，表情很是颓丧，“小月当时会受伤我很抱歉，血滴在了案发现场成为了证据，上面才把她停职了……”

“停。”

几乎是张毅喊停的那一刻，郝瑜就站直了，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张毅看了徐老一眼，又看向她，“剧本你看过了？”

“是。”郝瑜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

张晋状似不满的开口，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父亲太过分了，是不是就不想让我拍你的戏？每次剧本都藏着掖着不让我看。”

“不让你看你就敢加戏，让你看了还了得？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次的编剧是酒魇，你可别给我丢人。”张毅毫不客气的嫌弃自己的儿子。

张晋赶紧摆手，不肯接这口大锅，“父亲你别乱说啊，把我弄得跟喜欢乱改剧本一样。”

张毅嘲讽的瞅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难道不是？

叶南重有些意外张晋居然没有看过剧本，这样一来，张晋的表现力就更厉害了，就凭借着一句话给出了这么多东西。

张毅又问了郝瑜几个简单的问题，就直接利索的道，“女二的角色是你的了。”

张晋听后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来吃菜，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张毅又用这种试镜的方法定下来了两个重要配角，才点到叶南重，“你，现在是一个女人。”

“……”叶南重早就做好了会扮演一个女性角色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张毅给出的话就只有一句，他颇为无奈的按了按眉心，眼里却跳跃出了兴奋的光，脑子飞快的运转过来。

刚才众人试镜，除了张晋扮演的刑警之外，后面的角色里还有一个杀人犯和一个检察官，由此可见这部电影应该是悬疑破案片，而郝瑜饰演的角色是个女二，那么肯定是个重要人物，要么是警察这一边的，要么是剧情线索人物，由此也可以推断，郝瑜演的那一幕，那个厨房里的男人应该也是较为重要的角色，要不然根本没必要试这一出戏。

“小月……”叶南重想起郝瑜提到过的那句台词。

受伤、血、案发现场、证据、停职。

这个小月应该也是警察一方的人，而且因为某种原因血留在了案发现场，被怀疑是凶手，就此遭到停职处理。

那会不会就是他要饰演的人呢，要不，就接着那段演？

叶南重想着，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那是郝瑜拖过来的椅子，基本上成为了后面试镜的人搭戏的好伙伴。

“我好不容易休息一次，怎么能整天待在家里？当然是要出去玩啊。”叶南重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在动作，他在收桌子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还不忘抽空问身后的人，“想好要去哪里玩吗？难得有机会。”

“我一年前买的那条裙子洗了后都没有穿过呢。”他笑着站起来，拉开衣柜，伸出的手指却是一顿，从里面熨平的警服上划过，拿出旁边挂着的裙子，在身上比划了两下，结果却发现因为挂的太久，衣角已经发霉了。

他微微愣了愣，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关心询问他怎么了，他突然就觉得委屈起来，慌张的笑了笑，赶紧扭头将衣服塞回了衣柜了，然后关上了衣柜门。

他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情绪，扭头对着身后的男人撒娇，“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叶南重表演完站好，张晋第一个鼓起掌，“演得不错。”

张毅看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突然道，“你现在是你刚刚剧情里的那个男人，你要出门杀最后一个人了。”

叶南重眼神微闪，凤眼直直的看向张毅，“双胞胎兄妹？还是双重人格？”

张毅赞赏的看着他，点头，“都是。”

叶南重若有所思，“都是”这个词很值得深想，既是双胞胎兄妹又是双重人格，在什么情况下成立？不是杀人，而是杀最后一个人，证明对方不止杀了一个人，且是有目的的杀人。

报复、复仇。

双胞胎妹妹因为某个原因死了，于是哥哥衍生了第二人格，并且开始筹谋杀人，那么落在案发现场的血迹，到底是“妹妹”不小心留下的，还是哥哥作案的时候留下的？

叶南重脑子里很好奇，非常想看看剧本，面上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将椅子反过来当做料理台，开火做饭，将做好的饭菜拿保鲜膜封好，写上一张纸条压在盘子下，他上楼换了一套新买的运动服，仔细的洗了手带上手套，在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一双码数比较大的新鞋，他穿上走了两步，大的走路有点拖沓，可能会打草惊蛇。

他并不着急，这是他早就预想到的情况，他把鞋脱下来，往里面塞了后跟鞋垫，重新穿上，鞋子果然紧了一些，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检查好身边的工具和药，确定没有遗漏，才背上准备出门，离开前，他朝空荡的房间里看了一眼，好半天笑着道，“小月，我出门了。”

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心情却很好。

“咔”门轻轻的被关上了。

……

全程的表演都很安静，叶南重也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可越是平静越是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以至于他表演后，郝瑜看他的眼神还是不太对。

叶南重立刻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郝瑜打了个哆嗦，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转开了视线。

“不错。”这回张毅终于夸赞了，并且露出了一个笑容，满意道，“你这张脸果然适合演一个变态杀手。”

叶南重无奈的摸了摸耳垂，面对这样的夸奖他好像无论露出怎样的表情都不太对，不过他脑中的线索串成一串后，倒是有点明白这部电影是什么了。

《无嫌犯谋杀》可以说是国产悬疑的巅峰电影，上映后暂获三十亿票房，获得了柏林的最佳外语片，国内的奖项几乎拿了个满贯。叶南重不清楚这部电影是什么时候上映的，因为他是辞退董事长之位后，在国外补的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是以云市三起没有嫌犯的谋杀埋尸案被定义为连环谋杀成立专案组为开始，女主江月是一个出色的法医，被调入专案组协助破案，在调查的过程中被凶犯袭击，后来发现她的血迹遗留在现场，即便有同行女警察的作证，她还是因此被暂时停职。

那个凶犯主动走进公安局却不是投案自首，而是报案，他说他就是下一个将要被谋杀的人，期间江月嫌疑解除，重新回归刑警队，在警方的保护下，被害人还是死了，而且死在家中，死于枪伤，枪是刑警队那位曾为江月作证的女警察的，可那位女警察却什么都不知道，案发之前她被迷晕在车里。

死者的老婆来警局做笔录，看到江月大惊失色，直言不可能，并且说江月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这场没有嫌犯的连环谋杀这才终于有了突破口。

叶南重没想到自己会参演这部剧，看张毅导演的意思，是要他一人分饰两角，明明上辈子是两个长得很相似的人演的来着，不过那两个人演技很厉害，最后真相揭露的时候，也没有让叶南重觉得出戏。

不管是带着悲惨身世的江正阳，还是已经死去却活着的女主江月，这两个角色，只要演好一个就够叶南重吃的了。

这么爆的一部电影，不管谁来演都不会拉低档次。

还好，以张毅导演的厉害，不会没有投资，不投资的话，他就可以安心的去演，反正就他完全可以低片酬出演，也磨一磨演技。

正想着，就突然听见张毅笑着问道，“小叶，这部片子，你有没有兴趣投资啊？”

“你也知道的，国内悬疑片市场不好，我拍电影又比较费钱，我也不想被投资人指手画脚或者塞个人进来，找一个信得过的是最好的。”张毅导演保证道，“你放心，绝对没问题的，这部电影不赚钱我倒贴你！”

叶南重：“……”

赚钱，就是最大的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