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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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林惊蛰特意叮嘱过,最终周海棠和高胜还是知道了他遇袭的消息。
出事儿的车是登记在始于地产名下的,出事的第一时间执法队伍就联络了公司,现在车已经被撞成了一摊废铁,连送去维修的必要都没有,在沈眷莺介入这场“意外”之后,便被专案组作为案件重要证物,严密地封存保管起来。
高胜险些被吓疯,当时他原本正接了一个案子在港岛进行广告拍摄,某著名大公司的订单,邀请的是港岛乃至全国当下最著名的几位女星,接到邓麦的电话的当天,他便放下一切飞回了燕市,全程一刻不停,直至冲进林惊蛰的办公室里。
林惊蛰见到他之前正在接电话,听筒里传来周海棠母亲响亮的哭声。
“你这个死孩子——”
她事业有成后似乎连哭声都相较以往来得响亮了,骂人的话也一套一套的,林惊蛰除了赔笑脸啥也不能做,其实他原本连说都不想说,生怕家里人后怕担忧。但这次毕竟正面杠上了史南星,担心对方背后会朝家里人使绊子,林惊蛰最终还是决定给经常要进行大型商业活动的周妈妈提个醒。
电话那头周父不住地安慰妻子,同时咒骂那个为泄私怨居然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的瘪三,听声音似乎是越说越生气了,林惊蛰只好无奈地安慰:“我这儿真没出什么事情,就是车撞坏了,其余一切都好。主要是阿姨叔叔你们最近还是要多注意一些,我跟那边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对方不好对付,我担心他们从我这里找不到突破口,会转朝你们下手。咱们食品厂现在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一定要多加小心,还有周叔,您和我高叔的餐厅也才开起来呢……”
年前高父和周父一拍即合,决定把太阳街的小吃店扩大规模,直接经营成正规餐厅形式。爸爸们不动手则以,一动手便效率惊人,开年后迅速将先前看好的餐厅位置确定了下来,装修了一个半月后就正式开张了。新餐厅走的装修的主意还是高胜给拿的,他现在做广告公司,认识了不少创意设计领域的大牛,介绍的那位设计师审美不错,愣是在整体社会欣赏水平还处于起步阶段的九十年代,便折腾出了放在后世都丝毫不落下风的简约风格。
新餐厅的开业消息在太阳街老店预热了一个多月,开业当天简直人满为患,加上之后一段时间的经营,迅速荣登城南最受欢迎餐厅之首。现在老店那边周父已经交给了手艺最好的徒弟管理,专心经营新餐厅的事业。林惊蛰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未来还有想将餐厅发展成大型连锁的念头,因此当下的起步阶段便变得尤为重要,林惊蛰不太想看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其中出现什么意外。
但对他的这番好心劝告,周妈妈只破口大骂道:“我怕他个屁!!!”
林惊蛰正无可奈何,便听到一声闷响,转头看去,便瞧见了自家一双发小哥们满头的大汗和发亮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朝为两人打开大门的邓麦翻了个白眼。
邓麦推了推眼镜,黝黑的面孔上难得看不到在外无往不利的微笑,每处毛孔里都散发出紧绷的气息。想到后来查记录时对方打给撞坏的那个手机的百余个未接来电,林惊蛰也着实没有底气出言指责,只能一只手将还流淌出哭声的听筒朝前方一递,对进门的周海棠道:“咱妈的电话。”
周海棠已经听到母亲的骂声了,上前接过听筒直接扣在电话机上。
林惊蛰:“……”
高胜将他从头看到脚,确认过真的毫发无伤,咬着牙掐住他的脸颊使劲儿朝两边拉:“你这个死孩子——”
*****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高胜掷地有声。
史南星背后牵涉到的人和势力太过复杂,林惊蛰生怕将这群家人牵扯进这团麻烦的迷瘴里,当即出言拒绝:“行了,你们甭费劲了,嫌自己手上事儿还不够多么?车祸已经开始侦查,肇事司机也已经控制起来在突破审讯了,我这真没什么忙要帮,你们看我不一根毫毛也没伤着么?”
他一脸的漫不经心,还把脑袋支在抵着沙发扶手的胳膊上,知道一些内情的邓麦却摘下眼镜丢到茶几上,阴着脸道:“那得感谢你丫提前下了车!也不看你那车都被撞成什么样了?”
他环顾一屋子的人,接着道:“你们要是有兴趣,我那还有留底的照片,那辆大货车严重超载,从车屁股撞上去的,轮胎直接碾过车顶来回压了好几遍,我他妈当时看到的时候……”
林惊蛰见他绷得死紧的下颌,心里也不好受,朝他踹了一脚道:“嘿,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丫来丫去,你叫我什么?”
邓麦恨恨地瞪了一眼他,转开脸不予理会。
周母拍案而起:“这是故意杀人!就该把他枪毙!那个姓史的怎么还没给抓进去?!”
毕竟不是亲自动手,听说那个司机直到现在仍不肯承认是被雇佣杀人,纵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问题一时之间也牵扯不到史南星身上。沈家的已经在加快动作了,肖驰的父母近来为这事儿也推掉了所有要出国的工作,但事情毕竟才发生没几天,上头也有一些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敢破釜沉舟的人,因此很难立刻得到什么进展。
高胜见林惊蛰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为难样,索性直白地开口,将史南星的背景说给愤怒的周母听。
周家偌大的客厅一时间随着他的叙述陷入沉寂,片刻后,周母直接咬着牙重重将茶杯磕在桌上:“岂有此理!”
林惊蛰看着她迸射出疯狂怒火的光芒,有种对方马上就要进入暴走的错觉,赶忙阻拦:“周阿姨您可别乱来!”
周母却直接越过了他的劝告,朝在这次会面里全程表现得格外沉静的高胜道:“我们要制造一点压力,”
周父插嘴:“那个姓史的真那么能耐的话,国内可能没那么容易,你们都忙,要不我先把店停业几天去上访?”
高胜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道:“用不着那么麻烦。”
林惊蛰震惊地看着他,又环视周围,要不是都是彼此熟悉的家人,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他印象中纯良简单的家人们此时正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商讨如何将史南星一行人逼入绝境,那些毒辣的招数简直招招致命切准要害。
纵然早就知道高胜未来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这蜕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林惊蛰捧着茶杯发呆,一时间情绪复杂难明,原本打算好的狙击镇雄地产的计划都提不起劲儿思索了。
一家人难得相聚,还开了一场如此和谐的茶话会,为庆祝林惊蛰大难不死,周妈妈亲自下厨,说要为林惊蛰烧一桌好菜。
她现在忙于工厂的工作,已经很难得进厨房动手了,但难得掌勺,实力仍旧不减当年。香气从厨房飘散出来,萦绕在周家宽敞的客厅里,灶台上沸腾的锅子里扑腾出泡发的干香菇和炖肉融合的香味儿。
高胜站在窗边联络朋友,去实施方才家人们在客厅集思广益制定的计划,爸爸们凑在邓麦旁边,探听相关史南星的具体消息,林惊蛰插不进话,一开口就被家里人齐心协力挡开,无奈之下,只好到到厨房去偷菜。
周妈妈吊出卤缸里浸泡成黑红色的整鹅,斩下一只腿给他拿着吃,林惊蛰便靠在灶台上看着前方的阿姨忙碌的背影,整个人似乎都因此轻松了下来。这个大家庭于他而言是特别的、贯穿了过往一生的存在,林惊蛰犹记得自己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时光,便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类似当下的情景。爸爸们和高胜周海棠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回荡,妈妈们则忙碌做菜,或许环境不那么好,只缩狭在郦云家属楼阴暗的楼道厨房里,那仍旧是他一生无法抛去的记忆。
肖家和沈家都是和睦的家庭,但由于生活方式的不同,注定无法滋生独属于普通家庭的烟火气。
手边灶台的案板上,卤鹅还在散发出热腾腾的水汽,黑红色的外皮闪亮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油光,皮下肥美的脂肪层几乎浸透了所有卤料的精髓。
林惊蛰余光盯着鹅腿切口缓慢渗透出来的融合了肉汁的卤汁,这是周母专门从潮汕提回来的老料,它们蔓延在樟木砧板上,混合出一股充满厨房的异香。
周妈妈的背影走动中,突然抬起胳膊迅速地朝脸上擦了一下。
林惊蛰叹了口气,从背后抱住她。
“走开,手上脏兮兮的,一会儿都擦在我身上。”周妈妈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转开了脸。
林惊蛰耍赖地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非但没听话走开,还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下巴也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周母安静了片刻,突然回首瞪了他一眼,眼睛红彤彤的,也不知道躲在这哭了多久。
“臭小子。”她骂得咬牙切齿,“还以为你最乖的,比那俩小兔崽子聪明还听话,谁知道就你最不省心!”
林惊蛰面对这样真切的指责,一点愧疚也没表现出来,还嘻笑了一声:“我这是给他们带坏了。”
“滚滚滚。”周母推他,“吃的一嘴油,脏死了。”
不过话说的嫌弃,却也不真见她手上多么用力,林惊蛰随她发泄了一会儿,平静地抛出一个惊天大消息——
“我找到我爸了。”
周母的动作立刻停下,侧目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猛然明白过来,放下锅铲:“真的假的?”
“真的。”林惊蛰道,“他现在在瀚海大学教书,再婚了,有一个女儿,过得挺好的,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妈的!”周母气得破口大骂,“他还有脸来找你?他凭什么找你?你小时候需要他的时候他去哪儿了?现在有出息了他知道找上门了?不行——”
她越说越气,索性伸手去解围裙:“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非得骂死他不可!”
林惊蛰赶忙按住她的手笑了起来,就林润生那样,周妈妈要是真找上去骂,没三句就得把他给骂哭,到时候兴师问罪的周妈妈估计也得吓个够呛,这么一想他笑得更大声了。
周妈妈生气他的态度:“你别不把这当回事我告诉你!他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知道。”林惊蛰笑完之后哄劝她,“这里头挺复杂的,说来话长,也没有那么简单。算了,我跟他现在相处得还不错,他二婚的那个家庭也挺好的,多了个特别乖特别可爱的妹妹,看在我妹妹的份儿上,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周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才把胸口的怒火按捺下去,锅铲碰撞着锅沿叮当乱响。
两人一时无言,半晌之后,周母才终于恢复了平静,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对了,你那个对象的事情……”
她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不禁想起林惊蛰先前告诉她的有关“一米九二”的内容,各种意义上的难以启齿。
林惊蛰不明白她的纠结,十分自然地点点头:“嗯?怎么了?”
周母半晌后问:“还谈着么?”
“额……嗯。”林惊蛰想了想还是据实相告,“我爸他们已经和他家人见过面了,估计会考虑结婚。”
“结婚?!??!”周妈妈被这个消息又震了一把,整个人都凌乱了起来。无数质疑和问题压在肚子里,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出口,但侧首盯着嘴巴还在一鼓一鼓咀嚼鹅肉的林惊蛰半天后,她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认命的将目光转到了锅中正在烹调的食材上,“算了,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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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人迅速收到了首发港岛的八卦小报,看着报纸头条上硕大的《邱蔷昔日金主涉嫌买凶暗杀燕市著名年轻企业家》的字眼,史家人险些被气得厥过去。他们千防万防,求爷爷告奶奶地封锁消息,可万万没想到却被人从港岛捅开了缺口。
邱蔷是当下港岛比较红的众多女星之一,颇具话题度,史南星前些年曾包过她一段,当时肆意妄为从不遮掩,也被人编排出不少桃色新闻。港岛娱乐产业发达,各种报刊杂志的发展当下都较内陆稍快一些,消息流通迅速,只要刊载上媒体,几乎就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新闻。不得不说这则消息的切入点十分毒辣,虽然主要内容说的是史南星涉嫌杀人案件的问题,重点却偏偏放在了他曾经当过某位女星金主的身份上。港岛民众最关心女明星和富豪们的私生活,比起什么艰涩难懂的恩恩怨怨,当红女星的“前男友”可能是个杀人犯无疑有趣得多。因此只是极短的几天时间,这则新闻便被炒得沸沸扬扬,以至于那位港岛女星都被狗仔们围追堵截,不敢出门。
报道洋洋洒洒几千字,写的那是相当大胆,不光直接点明了史南星的名字,还把他爹妈祖宗乃至于身边的好友,以及以往曾经涉嫌在国内走私文物的历史都尽数扒拉了出来。林惊蛰这位受害者的身份在其中反倒成为了次要的,只在叙述时被编辑随手带了一笔,比起探寻究竟,民众们显然对史南星是如何为富不仁的更加关心,史家人得到消息之前,这件事情的热度便已经从纸媒发散上了银屏。
史家老太太一边吃降压药一边嚎哭:“混账东西!!!这样的话他们怎么敢写!?还敢直接带我们星星的名字!撤了!快叫他们撤了!!”
但港岛的狗仔们是出了名的混不吝,爆消息从来不管有没有铁证都敢放大名。那里的势力错综复杂,史南星的父母无比焦虑,但打完了所有的电话,仍是对此无能为力,小报非但不愿撤消息,态度还无赖得很,只说倘若有什么有疑义的地方,直接到港岛打官司就好。
史家人会去才有鬼,官司是否能打赢暂且不说,他们真身下场,恐怕事情就真的彻底闹大了。
家里人乱成一片,史南星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里,他看着那张写满了洋洋洒洒蝇头小字的报纸,上头不光提到了他近期财政艰难的事情,还在内容里隐晦地提到了一点他试图出境的内容。
不多,一点点,不注意的话可能直接一扫就过去了。
但已经足够他肝胆俱裂。
他一直将自己试图出国的消息瞒得很好,直至被海关拦截下来之前,这个消息恐怕只有史家人自己知道。这些日子,史南星一直生活在焦虑里,家人只以为他是在恐惧车祸的案子压不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时刻都在担心自己的行踪被沙蓬发现。这个料是谁爆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这张报纸是否会被沙蓬或者和沙蓬混在一起的那帮人看到。
好在港岛的方位距离西南十分遥远,这个可怕的猜测只有很小的可能才会成真。
史南星意识到重点后,立刻抓住主题:“封锁消息!撤不掉的话,就把这个新闻留在港岛,绝不能让它传进来!”
“对!”几乎哭到虚脱的史家老太太也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这新闻可不能再被更多人看到了!家里现在还在跑关系,亲戚朋友们本来就答应得很难,这万一闹大了……”
史父当即点头,可惜为时已晚,求助的电话还没打出去,丧钟便提前敲进了家里。
港岛这则大热的花边新闻已经被内地各大报刊热烈转载,从特区开始,当晚即将登上燕市的晚报。
史父的咆哮声惊天动地:“混账东西!!!沈家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不是沈家。”电话那头的亲信战战兢兢地解释,“新闻那边,是方家出面联络的。”
史家人听得头都大了:“哪儿又冒出个方家来?哪个方家?”
事件发酵到这个地步,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已然超出了史家上下所有人的预料,对方回答的时候,也觉得跟做梦似的:“就是那个方家,方老爷子亲自出的面……”
史父难以置信:“什么?!!?!?”
他完全理解不了方老爷子为什么莫名其妙要趟进这潭浑水里,唯独史南星熟知内情,听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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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爷子气得把自己最喜欢的茶杯都砸了,拿着棍追着孙子打了一圈。
方文浩也很委屈啊,他只是很小的时候跟史南星一起玩过好不好,长大后发现三观不合就很少联络了,偶尔见面打打招呼而已,打他泄愤有什么用!
他心中埋怨着让他遭遇这种无妄之灾的史南星,心想着小时候明明胡少峰跟祁凯和史南星的关系才更好,以前还想过跟那俩人一起和合伙做生意呢,一会儿他非得去跟他胡叔叔告一场状不可,凭什么只有自己挨打。
方老爷子笃着拐杖怒不可遏地骂:“不知悔改!败类!”
方文浩连忙附和,顺着爷爷的话道:“咱们非得让丫知道知道厉害才成!”
方老爷子气哼哼起站在原地喷粗气,一时又老泪纵横,拄着拐杖在沙发上坐下,抹着眼泪叹息:“是我们亏欠了小林啊!”
他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林惊蛰当初毫不犹豫就捐献了那笔价值连城的文物,这几乎是方老爷子曾经过手的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批宝物,直至现在仍被珍而重之地安放在博物馆守卫最森严的橱窗里。一个当初连二十岁的都不到的年轻人就能拥有这样的心胸,他合该得到称得上他这一举止的荣誉,却因为种种原因,只能秘密被封存在档案里。
方老爷子曾经决心一定要帮助这个年轻人一世顺遂,但林惊蛰的个人能力远超他想象,以至于让他根本没什么机会去兑现自己的承诺。久而久之,他原本绷紧的关切便这么放下了,细数起来,他帮到了林惊蛰什么?
嘱托孙儿去火车站接了对方一场吗?对方捐献了那批文物,最终就换来这个?!
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倘若对方早早得到他该得的荣誉,顶着一个推动了国内文物保护进程的国宝捐献者身份,谁敢动他妄动他分毫?
老爷子多少年没那么气过了,怎么也无法轻易原谅自己,只扯着被他突如其来的泪水吓到的孙儿的胳膊吩咐:“打电话给你存知叔,让他来燕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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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倾轧,原本负隅顽抗的史家终于抵抗不住了,沈甜甜那边对各种挑拨离间油盐不进,自家的亲戚朋友又没一个顶用的,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求到了祁老爷子头上。
祁老爷子不是第一次帮他们擦屁股了,祁家人丁本就不旺,祁凯的父母去世之后,他便只剩下史家这一门可以来往的姻亲,关系格外的不一般,小时候史南星三五不时被接到祁家来,虽然生在西南,但成长过程少说有一半在大院完成。
祁老爷子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几乎把史南星当做了自己的另一个孙子,史南星偏偏又比祁凯嘴甜会说话,还精通棋道,从小与他对弈,当真是不可缺少的一个存在。
而此时,这个疼惜万分的小辈正抱着他的膝盖跪地大哭,涕泗横流。
“方家和沈家一起动手,这是要至星星于死地啊!!”史家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了,还为了孙儿长途跋涉到燕市,一刻也不得闲,抓着老亲家的手便哭诉,“对方之前欺负得太过分了,星星真的也只是一时冲动,他连人命都没闹出来,沈家真的不可以那么赶尽杀绝啊!!”
史父从那个扣押了酒驾司机的专案组里隐约调查到另一道手笔,满心忧虑:“这事儿好像肖家插手了,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祁老爷子疼惜地抚摸着膝上史南星依偎着的自己脑袋,表情也不太好看:“这么多家一起施压,问题真的不太好办呐,关键是肖家怎么也……”
史南星抹着眼泪道:“林惊蛰跟肖驰是那种恶心的关系,肯定是肖驰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不然我年年去给肖叔叔于阿姨拜年,无冤无仇的,他们干嘛要帮着林惊蛰来搞我?分不出远近亲疏么?”
祁老爷子也很震惊从史南星口中得知的肖驰和林惊蛰的消息,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这样能有后代么?他思量片刻,难忍地皱起眉头评价道:“太不像话了!简直无法无天!”
这事儿简直触及了他的底限,要是祁凯敢跟着学,他非得打断这个亲孙儿的腿,让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可。
沈家那边跟他没什么交集,有交集的方老爷子先前也因为祁凯的古董生意和他闹掰了,算来算去,此事中的旧相识也只有肖家那位信佛的老太太他还能能说得上话,擒贼先擒王,他决定先去肖家和对方谈一谈。
祁老爷子的身份有些尴尬,退下来后他其实已经很少出来走动了,看到肖家为他开门的人,他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慎行啊,今天怎么没有去上班?”
肖慎行和妻子对了个视线,谨慎地回答:“最近有些事儿要忙,跟单位请假了。”
“这可不行,在合适的年纪一定要专心投入工作,怎么能随时从需要你们的岗位上离开?”祁老爷子训诫了一番两个小辈,又笑着招手:“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情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肖慎行对他要说什么其实心知肚明,对方占着长辈的辈分,他留下来听才是有病,赶忙推辞:“不了不了,单位里还有点事,我正要上楼处理呢,妈!!祁叔来了!”
他朝佛堂喊了一声,赶忙带妻子上楼躲书房里。
路上撞到了楼上正开门想要出来的林惊蛰和肖驰,肖慎行赶忙朝两个孩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进屋别出声。
肖驰朝楼梯一探头,脸立刻就阴了,林惊蛰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是谁?”
肖驰挡住他的视线,抱着他回到房间里,顺便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没事儿,一个不速之客。”
“……”于姝鸳看着儿子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回首瞥了眼丈夫。
肖慎行别说抱她了,连手都没伸,直接瞥着楼下的动静出声催促:“快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
于姝鸳心中骂了句娘。
祁老爷子有些遗憾地看着上楼的两个小辈的背影,肖奶奶从佛堂里出来,顶着一室佛香,手握念珠笑得慈和:“你来啦?”
祁老爷子从不信什么鬼鬼神神的,一向也看不惯肖家老太太信这个,但听到这样奇怪的问话,也不免心生疑惑:“你知道我要来?”
肖奶奶照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故弄玄虚!
祁老爷子心中烦躁地想,偏偏还得强装出和善的模样:“唉,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贸然登门来打搅……”
肖奶奶摇头叹息:“你啊,命里一生为小辈奔忙。”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祁老爷子略一思量,却觉得很有道理。他及冠起便想着生孩子,而立之年才好容易生了几个,可惜时代艰难,没能都活下来,唯独祁凯的父母命久些,留下孩子之后也都双双出了意外。
现在子辈没指望,就牵挂在孙辈上了。
祁老爷子有一些难堪:“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牵挂?无非是那点亲人血脉,为了几个不懂事的孽障,只能豁出这张老脸……”
他原本是想跟肖慎行他们直接谈的,作为长辈,也更好开口一些,谁知道现在居然连让他们倾听的面子都没了,实在是晚节不保。
肖奶奶却显然不买他这位老交情的面子,笑眯眯地回答:“既然是孽障,你又怎么管得住?顺其自然,让他们吃到些教训,说不准比你事事插手来得更好。”
祁老爷子目光一厉,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史南星就得蹲大牢里去!说不准还会牵连到他的亲孙儿祁凯!好好的清白人从此成为劳改犯,叫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以后怎么有颜面再活在世界上?
他绝不容许出现这样的未来!
心知这位老相识是想跟自己装傻了,他索性将摇摇欲破的窗户纸自己撕开:“你们何苦掺和进来?大家几十年的老相识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成这样,就为个外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恶心将一番话说完:“老朋友啊,我劝你一句,别因为肖驰的一点请求就不知轻重,那个姓林的年轻人,和你家孙儿的关系可不一般,我,我说出来都怕会气死你!”
肖奶奶只是转开眼睛。
祁老爷子原本义愤填膺着,看着她的笑容,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站起。
他难以置信地发问:“你们……你们这是疯了?!”
肖奶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回首看他,叹息道:“你还是执迷不悟啊。”
祁老爷子怒喝:“你这样,你们这样,你家就这一个独苗苗,居然容许他找个男人,是存心要断了家里的香火吗?!怎么对得起我去世的肖老弟?!”
肖奶奶听得皱起眉头:“我还有孙女,这不牢你费心。”
“妙妙是女孩儿!!”祁老爷子完全无法接受这种三观,气得拼命用拐杖点地,“不知廉耻!不知廉耻!你就为一个不知廉耻的外人,不顾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
肖奶奶起身道:“你走吧!”
“我不走!”祁老爷子怒发冲冠地立在原地,“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们两家那么多年的交情,你要是还为了那么个外人要动我的孙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肖奶奶始终平和,眼含怜悯地看着他:“倘若天要收你,我也无能为力。”
“混账!混账!”祁老爷子想到自己的来意,只觉得自己像是耍了一场猴戏,再待不下去了,拂袖便离开,“我看你是念经念傻了!”
他摔门的声音震天响,林惊蛰立刻下来,担忧地站在楼梯口看着肖奶奶。
肖奶奶朝他笑了笑,上前为他整了整衣领,拿起那个新的护身符看了一会儿,郑重地塞进他的衣领里。
“不用担心。”她安抚眼带愧疚的林惊蛰,笑着道,“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脾气。”
而后又抬起头,看着从楼上面无表情下来的肖驰,沉默了一会儿,终究也只是叮嘱了一声:“你……记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说完这话后,她笑眯眯地从林惊蛰兜里摸出颗糖来,转身进佛堂去了。
林惊蛰听得不明所以,回头看向肖驰:“奶奶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肖驰从背后揽住他,在他脸颊上轻轻地碰了碰,低声道:“没什么,之前给你那个狙击镇雄的策划书你看完了吗?”
林惊蛰在家里时不爱动脑子,立刻被转移了重点,同他商量起策划书里的细则来。这次他大难不死,虽说没出什么事,这个仇也不能轻易揭过去,非得让史南星和祁凯尝些苦头不可。
肖驰含笑听他说着,一面点头,目光悠远地望向了门外。
祁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还不等理清自己从肖奶奶那得到的信息量,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
史南星有些气弱:“……你那么多天没有出门,是谁告诉你的?!”
还未病愈的祁凯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猛然间将桌上的花瓶朝地上泄愤地掷去,在碎裂声里神经质地大喊:“你就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要出国!是不是!!!”
史南星一直处于主导地位,从未见过祁凯这个模样,一时也慌乱起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留下我送死吗!你倒是精明!搞不定两千万,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留下我拖住沙蓬让他泄愤是不是?!”祁凯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劝住的,争执之下越发激动了起来,“舅!我叫你一声舅!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么阴我?我他妈真是受够了,还跟个傻逼似的相信你,以为你跟沙蓬已经取消了合作!艹!小心逼急了我,我直接把你包烟土田的事情说出去,大不了大家抱着一起死,谁怕谁啊!”
“你冷静一点!”史南星朝外看了一眼,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去思考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祁凯是从什么渠道得知全部真相的,只担心消息泄露:“小心被人听到!”
“你做得出为什么又怕被人说?”祁凯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要去告诉我爷爷,我他妈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
“你疯了吗!!!”史南星立刻抓住他喝骂,“你给我理智点!你要气死你爷爷吗?我俩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把我弄死你也好不到哪去!”
祁凯一把甩开他:“滚你妈的!当我三岁小孩子呢?他妈当初出主意卖烟土的是你,跟沙蓬交接的是你,跟我要钱的是你,现在出了篓子,全成了我一个人的事儿?你他妈准备一个人远走高飞的时候想过我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吗?你想过我爷爷会气死吗?”
双方拉拉扯扯几乎要动起手来,互相问候全家,史南星眼看要拉不住他,心说幸好今天老爷子一早就出去跑关系了,正常情况下不会那么早回家。
祁凯的胳膊从他的桎梏下挣脱,骂骂咧咧地威胁着要让史南星好看,一面撞开大门,然后立刻刹住了脚步。
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停下。
他怔怔地望着门外拄着拐杖弓着脊背一脸茫然的爷爷。
追上来的史南星立刻也愣住了,几秒种后反应过来,当即上前想要搀扶。
但祁老爷子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摇着头看着自己这一双孙儿。
“烟土……田?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史南星张了张嘴,硬是想不出解释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道:“您听我解释……”
但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重响。
祁老爷子如同绷断的弓弦那样,毫无预兆地跌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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