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动摇

方涵清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月天，空气一时凝固下来。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沈月天会讲这种话。当年沈月天喜欢他到不顾一切，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被他一再拒绝也执拗地爱着他。现在却因为这些小事觉得坚持不下去了，要放弃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涵清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少爷，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该走的是我。少爷他……很喜欢你，别生他的气。”立东上前几步急切道。

“别求他。”方涵清最见不得立东替他给别人赔罪道歉，几乎是立东话音刚落，他就把立东从自己面前拉开了。

沈月天的教养让他为刚刚愤怒导致的失态感到丢脸，再加上眼睁睁看着爱人护着别人与他对峙，他变得迫切想离开这里。最终他的目光从立东身上转到方涵清身上，冷静道：

“让方叔派人来把你的东西带走吧。挺好的，立东回来了，我这个替代品就功成身退，不打扰你们了。”

回家的路上方涵清一直在抹眼泪。立东坐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方家老宅离沈月天家比较远，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方涵清哭得眼皮都肿了，还是停不下来。

立东打开车门，看方涵清哭了一路没什么力气状态也很差，干脆蹲下去让他趴在自己背上，背着他往屋里走。

不想让这些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佣人们担心，方涵清闭着眼把脸埋在立东颈窝，假装睡着了。

“立东啊……”方叔接到他们回来了的消息快步从屋里迎出来，几乎是老泪纵横，摸着立东的脸反复确认。“听大少爷说你回来了，我还当大少爷跟我开玩笑。你小子……真是福大命大。好啊……活着就好……”

立东背着方涵清，有些不方便逗留，但老人家激动得厉害，方涵清也没反对的意思，就站着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等方叔可算是想起来自己家小少爷，催促立东先把少爷送回房间再说时，立东才发现方涵清真的抱着他脖子在他背上睡着了。

方涵清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大体上没有变动过。立东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很是怀念这里的一切。

每年的寒暑假，他和方涵清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整个卧室很大，连着一个书房，还有一个小屋子是他住的房间。

方涵清功课不差，但老是想着玩儿，很不愿意放了假还学习，然而方家的家教格外严格，总是布置很多作业。

于是夏天他就在一旁扇着扇子陪方涵清上课，写作业，冬天就不断帮方涵清换热水袋。

从写字台的窗口望出去就是院子，花坛和草地都能看见。王孟也经常叫几个朋友来找方涵清玩，站在院子里叫他名字，大吵大闹。方涵清一见他们来就坐不住，看起来手里的笔还在动着，脑袋早就恨不得从窗口伸出去了。

“少爷……只剩下一点点了，写完再去玩吧，不然明天老师该骂了。”立东每次都会很为难。既想让少爷高兴，又怕少爷完不成作业被老师罚。

每当这时，方涵清就要么赌咒发誓表示“我就玩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就开始写作业，一定能写完的！”要么就抱住他胳膊撒娇说他是全世界对自己最好的人。

然而几乎每次，少爷玩累了天也黑了，吃完晚饭就直打盹，写不了多久就趴桌子上睡着了，只好第二天早上早早叫他起来，赶在老师来之前写完。可少爷又很讨厌起早，于是每天早上的起床又得讨价还价斗智斗勇很久。

少爷看不进去枯燥的书，倒是很喜欢国内外的各种小说，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是小说。可是少爷习惯很差，在哪儿看就扔哪儿，总要他收拾，偶尔他没注意，一本书页脚就卷得像菜叶一样乱七八糟。

也由于是他收拾起来的，少爷每次找不到就要问他在哪里，所以家里的书他基本上都没看过，但每一本大概在什么位置，他都记得很清楚。

电脑换了新的款式，桌椅也是。从前少爷的电脑桌子和椅子都是黑色的，现在换成了米色的。一尘不染，干净得他都不敢伸手碰一下。

以前少爷最上瘾的时候，白天时间都不够，深夜还得偷偷摸摸起来戴着耳机打游戏。而现在少爷似乎完全不玩游戏了。

立东正陷在回忆里，一抬头，发现墙上两幅字也还在。那是他陪着少爷学书法，少爷从小就断断续续学过，他只学了一个暑假，最后暑假结束时，少爷把他们各自写的最好的一副挂在这里了，说留作纪念。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是少爷觉得自己的字不好，但是和他只学了一个暑假的字挂在一起，两相对比，看到的人肯定就会夸少爷的字好了。

立东想起来那些事情不由笑了出来。他回到床边，看着少爷睡着的样子，心里涌起万分眷恋。

他想像从前那样陪在少爷身边，想见证少爷人生的每个时刻，想保护少爷，想在少爷心里自己永远有位置，也想少爷能把一部分温柔，哪怕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一直留给自己。

可是现在，真的可以吗……

方涵清没睡太久就醒过来了。他找了一圈没见立东人去哪儿了，一问才知道是父亲回来，立东被叫过去了。

尽管知道父亲不会怎么样他，但方涵清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不顾佣人阻拦，推门就进去了。

“爸……”方涵清走进去，看到他爸和立东相对坐在落地窗前。

“没规矩。不让你进就硬闯，这么大的人还这么不懂事。”方世明不满地看着他。

“少爷刚睡醒犯迷糊，平时不这样的……”立东立马替他找借口开脱。

“平时也好不到哪儿去。”方世明看着自己小儿子都二十四岁了，还懒懒散散，干什么事都不靠谱就一肚子气。

“没事干多跟你哥学学，也帮帮你哥的忙，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他一个人扛着。我们这些老家伙要退二线了，你们年轻一代你看看，孟也，你大哥，还有沈家那小子，都开始能为家里分忧了。就你还天天迷迷瞪瞪，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月天？为家里分忧？”方涵清摸不着头脑。

方世明一看他这反应也纳闷：“你跟他天天待在一起，你不知道他回自己家公司了?”

方涵清摇摇头。

方世明立马就不高兴了，嘴里道：“跟我儿子谈恋爱，谈来谈去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瞒着，将来外面有人了是不是也要瞒着！看着这小子挺老实的，花花肠子还不少！”

方涵清哭笑不得道：“您说什么呢……他不说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再说我们俩……已经分手了。”

方世明看起来想骂几句沈月天不知好歹，自己小儿子这么好，他还敢分手，忽然他看到立东在看着方涵清，仿佛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几下，只说：“哦……那也好。”

“您找立东哥有什么事啊？”方涵清坐在沙发扶手上，身体歪着靠在沙发靠背上。

“坐没坐相！”方世明瞪了瞪他。立东忙拉着他正正经经坐下来。

“立东现在回来了，我想问问他有什么想法。留在这里当然没问题，只是如果他有想做的事，我们也好给他安排。”方世明又说：“你大哥身边需要人手，要是立东想的话也可以去那边。”

方涵清也觉得有道理。人生还长，总不能让立东一辈子为方家当个普通保镖。要是他有想做的事，方涵清也愿意帮他完成。

“老爷……谢谢您为我考虑这些。”立东站起来郑重其事的鞠了个躬，接着不好意思道：“立东没有什么大志向，暂时也没有特别想要去做什么事，假如将来有了，一定会告诉您。这些年我在少爷身边缺席太久，现在只想陪在他身边……”

“行，我知道了。别的也没什么事，你们出去吧。”方世明看看自己那个听完一脸感动的儿子，捏了捏眉心。

“少爷以后还是注意点，别老是惹老爷发脾气，他都那么大岁数了。”立东一出门就叮嘱方涵清。

“知道了知道了。刚刚你们在聊什么啊？”方涵清问。

“也没什么。老爷说我之前擅自跑出去跟着您太胡闹了之类的……不过我说，少爷和王少爷聊完后，王少爷不追究这事了，而且少爷还要查出真相还我清白，老爷听完还夸您了。”

立东跟着他往回走，一路遇上的几个佣人见到他都很高兴，不住和他点头打招呼。有个女孩子看见他高兴得端盘子的手都抖起来了。

“……”方涵清感觉盘子里的杯子都要抖出来了，没忍住提醒她注意下盘子，女孩子赶紧低下头快步离开了。立东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进了卧室，立东看他精神还是不好，还是劝道：“您还是和沈少爷服个软吧，确实是误会了。他太紧张你了，所以对我有意见，这很正常……”

方涵清摇摇头，扑到床上躺平了道：“我知道事情不是不能解释不可挽回。只是……”

他看了看立东：“如果我们和好你就不能待在我身边了，即使这样你也希望我们和好吗？”

立东没立刻回答，他很为这件事矛盾。

“你还喜欢我的，对吧？”方涵清换了种方式问。

立东垂着眼不敢回答。

“他说的也没错。我一直忘不掉你……”沈月天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才能好。但我确实在动摇，只要动摇了，我就配不上他的爱了。分手是应该的。”

“少爷……”立东突然单膝跪地，拉住他的手，吻在他手背上。“谢谢。”

方涵清还在床上躺着，扭头疑惑地看看他。

“只是觉得，我还可以让你感到为难，真好。”

方涵清听得很心疼。立东几乎是用生命在爱他，对他好，却卑微到哪怕得不到他全部的爱都觉得幸福。

“你也太小瞧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了吧。”方涵清抬起手腕遮住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