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是什么？」江凌皱了皱眉。

之前那篇文章原本已经从周刊撤下来了，这件事应该就算是过去了，但他没想到有人将文章放到了网路上，还加上了一些暧昧的配图，比如他深夜从沈霄的车上下来之类的照片。

他在这方面一直很小心，完全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被拍了照片。

除此之外，文章里还多了几段他没看过的文字，比如有知情人私底下爆料是沈霄主动指名江凌一起参与真人秀，如果两人之前完全没有任何纠葛或私下交易，凭沈霄的地位为什么要刻意替另一个人争取机会？

网路传播信息比想像中快速，光是搜寻关键字，第一页就已经满是各种转贴文章或讨论，他的粉丝当然也注意到了，闹得沸沸扬扬。

江凌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筋疲力尽。

他其实隐隐有预感，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周刊那边采访的前团员与他关系始终不好，毕竟两人年纪相近，而且对方其实实力不差，单从外表看比他帅，但公司更看重的依旧是江凌，对方一直为此怀恨在心。

「你不用担心，公司这边会处理……」经纪人连忙道。

江凌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这件丑闻压不下去，甚至愈演愈烈，尽管他原本是计划在明年三月趁着合约到期的机会顺势离开，但或许时间会提早也说不定。

情况演变成这样，经纪公司与唱片公司大概都相当为难，毕竟他们才决定要倾注更多资金捧江凌，还为他举办了个人Live，现在他也完全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了。

后天就是Live活动，好不容易沈霄终于能够在与他合唱的情况下维持音准，但在这则丑闻流传出来之后，沈霄究竟还会不会作为嘉宾出现，江凌也不能肯定。

「那我先走了，其他事情就拜托你了。」江凌向经纪人告辞，低调地离开。

因为这则消息才刚爆出来，大多数媒体都还没嗅到气息，等到他们过来再走就太迟了，江凌想了想，没有回家，而是往沈霄的住处走去。

虽说他们不该在这时见面，但沈霄的住处有完备的安保措施，远比他的住处来得安全，江凌乘上电梯，拿出钥匙开门，正巧撞见了在玄关匆匆套上大衣准备出门的沈霄。

「你怎么不接电话？」对方急切道。

江凌一怔，看了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抱歉，临时过来。」他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你也看到那篇文章了？」

「嗯，必须快点澄清……」沈霄神态焦虑。

「怎么澄清？」江凌嘴角一动，几乎是在叹息，「虽然潜规则的消息是假的，但是你指名跟我合作是真的吧。」

沈霄咬了咬嘴唇，一脸懊恼。

江凌不确定当初沈霄是怎么跟制作人谈这件事的，但如果将文章泄漏到网路上的人其实另有证据，那么现在澄清否认就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什么都不要做。」他平静道，「真的对这件事做出解释的话，反而会愈描愈黑。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沈霄没有说话，转身踏入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江凌知道沈霄情绪低落，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跟着坐下，维持着沉默。

沈霄靠在沙发上，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几下，江凌注意到对方手上的戒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初次见面时给出的戒指加上上次婚礼时准备的戒指，双手的无名指都被占据了，江凌自己却是看情况才决定要不要戴着，毕竟练舞时戴着饰品多少有点碍事。

「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他忽然问道。

沈霄回过神来，像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要问，却答得直接，「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是给了我戒指吗？我那时就知道之后会有婚礼，所以就提前准备好了。」对方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道：「我之所以一直戴着是因为喜欢戴着，不是要对你施加压力的意思，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

「我没有觉得不舒服。」江凌打断了对方。

沈霄有点茫然，但还是道：「那就好。」

两人沉默片刻，沈霄主动道：「后天的活动……我……」

江凌抬眼看向对方，「你不想出席？」

「如果你不希望我出现，我不会去。」

「这没有意义。」江凌顿了顿，有一瞬间意识到沈霄或许是关心则乱，才说出这种蠢话，「就算你不出现，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还没结束，你是不是忘记我们还有真人秀要录影了？」

沈霄低着头，一语不发。

江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知道沈霄是想为他做些什么，但事实是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选择，沈霄感到无力，他能够理解，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沈霄突然开口：「那就放任他们那样污蔑你吗？」

江凌望着沈霄，「你想怎么做？」他安静半晌，终于道：「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不会阻止。」

「什么？」沈霄显然很吃惊。

「我知道你想替我做些什么，想就做吧。」

不管怎么说，沈霄的心意他很感激，这份即将终止的工作对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吸引力，在这个前提之下，与其放着不管，倒不如让沈霄处理，至少还能让对方高兴一点。

沈霄的神态很复杂，先是诧异与难以置信，接着又冷却下来，只剩嘴唇微微颤抖着，过了一会才道：「如果我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呢？」

「那也没关系。」

出柜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这肯定会对他的工作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但都与沈霄一起出演这种真人秀了，两人表现又异常亲密，坊间本就有不少流言猜测，证实传闻也不奇怪。

况且同性恋又不犯法，公开出柜还可以顺便压下所谓潜规则的丑闻，也算是一石二鸟。

江凌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一点，然而沈霄不提，他也不会说。

他可以放下这份行当，但他不确定沈霄跟他是不是有一样的想法。

沈霄低头吻了他，江凌回应着这个吻，猜测着沈霄想做什么，不知不觉，沉闷的情绪逐渐散去，他笑了笑，「要是你公开出柜，那些为你着迷的女影迷会很伤心的。」

「别光是说我。」沈霄含着他的嘴唇轻吮，「你的女粉丝只会更加难过。」

「那就别公开？」

沈霄的吻变得粗鲁，仿佛是在抗议。江凌感觉有点好笑，也笑了出来。

如果是过去，这件事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沈霄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所以先前他一时不察说出「与你无关」这句话时，沈霄大概很难受。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高兴就好。」

沈霄再三确定他不是在敷衍他，过后终于不再失落，也有心情与他放松地聊天。

那天晚上，网路上的消息不断更新，连沈霄与制作人的信息来往截图都被披露，证实是沈霄主动要求江凌出现，不管是江凌的粉丝专页或节目讨论区都掀起了论战，江凌与沈霄双方的粉丝相互指责对方，气氛恶化到极点。

沈霄在午夜时上传了一张照片，沈霄站在收藏室里，背后则是江凌的各式周边商品与海报，照片附文则是：我从很久之前就是江凌的粉丝，这次真人秀合作也是我主动促成，而不是江凌利用潜规则得到工作机会，希望在网路上散播谣言毁谤江凌的人自重。

江凌看着网页，就算早有预感，仍不禁呆住了。

江凌看着网页，就算早有预感，仍不禁呆住了。

「你还真是……」江凌顿了顿，发觉自己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形容对方。

沈霄的行为不仅大胆，更是把所有话题与争执都往自己身上引去，而江凌不仅没做错任何事，更是谣言下的受害者。

「你的形象肯定毁了。」江凌喃喃道，「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迷恋同性偶像……」

「没关系，我不在乎。」沈霄不以为意。

照片上传后不到五分钟，沈霄的手机就响了。

温远匆匆打了电话过来，似乎是被沈霄突如其来又自作主张的鲁莽行动气到说不出话，短暂通话后就挂了电话，亲自来到沈霄的寓所，进门时的神色阴沉得像是随时都会刮风下雨。

「你到底要怎么样？」温远语气低沉，仿佛压抑着怒意，「我不是说过了，你什么都别做，沈先生会替你解决这件事，你根本没有自曝隐私的必要。」

「这一次，我不想麻烦大哥。」沈霄平静道，甚至坦率地道歉，「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

温远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像是十分焦虑，过了一会才像是想通了什么。

「你是不是打算放弃这份工作了？要知道，你的支持者以女性居多，这种消息传出去，基本上与公开出柜也没差别了，虽然同性恋身份不算什么，但你这十年来都是以异性恋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现在这样，只会让人怀疑你一直在伪装成异性恋……」

「如果非得放弃的话，那就放弃吧。」沈霄开口道。

温远回头，一脸呆滞。

江凌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像是在作梦一样，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温远看着沈霄，表情却不像是在生气。

「真的吗？」

「嗯。」沈霄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十年辛苦你了。以后我不需要经纪人了，你可以回去大哥那里工作，如果大哥那边有什么怨言，我会替你解释清楚的。」

「这还需要你解释？」温远哭笑不得，「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你自作主张，一般经纪人只要会思考都不可能选择这种形同自爆的处理方式。」

沈霄抓了抓头，难为情地笑了。

江凌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就算这份工作做了十年，但与江凌的名声相比，沈霄宁可主动澄清，但江凌早就说过，自己准备退出这个圈子，沈霄明知如此却还是选择这么做，未免太傻了。

「接下来不准再公开表态，我会与江凌的经纪公司商量怎么处理。」温远揉了揉眉头，「在那之前，你就待在这里等着，接下来的工作预定也暂时不会变更。」

「我还是可以去参与Live活动？」沈霄一脸中了大奖的惊喜表情。

「或许那就是你最后一次公开露面了，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温远不无嘲讽地道。

沈霄却根本不在乎那些带刺的话，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江凌一直维持沉默，温远忽然转向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口气道：「这里……就麻烦你了。」

「嗯。」他微怔，随即应声。

温远没说清楚，但他能意会，沈霄刚才上传的照片已经太过火了，接下来任何行为都应该经过仔细的考虑，而非随心所欲的行动。

又交代了几件事，包括不许出门只能用电话或网路订餐，温远匆匆走了。

「你喜欢拍电影吗？」江凌问道。

其实彼此有很多机会说话，但他却直到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沈霄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你拍了十年电影却不知道？」江凌想知道答案，「有什么原因让你继续这份工作？」

沈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犹豫半晌，才道：「我的演技不怎么样，这点你也知道，基本上就跟花瓶差不多了，不过花瓶也有花瓶的作用，就像艺术品除了表达创作者的意念之外，也有纯粹供人欣赏的价值，所以我……」他顿了顿，霎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局促地摆手，尴尬地解释道：「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以前有人这么评价过我，我也觉得可以接受被这样看待。」

江凌愣了愣，「就因为这样，所以当了十年演员？」

沈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窘迫，「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就一直做这份工作了，虽然并不是毫无留恋，但结束也不会让我太难受，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以政治正确的观点而言，沈霄迷恋同性偶像，甚至主动出柜，都不构成任何道德上足供非议之处，当然也没有触犯任何法律，但偏见的存在不需要任何理由，沈霄承认主动促成与江凌合作，在这之后肯定会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受到与以往不同的待遇。

「为什么能这么轻易的承认？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没事，就算公司提前解约也无所谓。」江凌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不是说过自己要离开了吗？」

「嗯，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忍受那些人用龌龊的眼光看你，意淫你为了走到现在的地位都做了什么。」沈霄却笑了笑，轻轻搂住他，「那会让我很不舒服。」

「你的脑子果然坏了吧。」

说是这么说，江凌忍不住抱紧了对方。

「那都是因为我太迷恋你了。」沈霄笑了起来，「既然工作计划暂时没有变更，我们还是继续练习吧？」

江凌抬起脸，点了点头。

说实话，也只能这样了。

他转发了沈霄的照片，并没有留言，但转发本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粉丝专页与官方网站上都有不小的声浪，不过大多数话题都集中在沈霄突如其来的坦白，而沈霄的照片背景也被死忠粉丝一一分析，证实那都是江凌的周边商品，其中甚至也不少单靠金钱也买不到的梦幻珍品。

沈霄是江凌粉丝这件事是确凿无疑的，不过在主动促成合作这件事上，江凌的粉丝却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认为沈霄说的是实话，另一派则认为即便沈霄是粉丝，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真的仅止于合作。

沈霄那篇文章底下吵得不可开交，沈霄的粉丝更是不敢置信，不乏大骂沈霄假装异性恋欺骗女性粉丝之类的激进留言，沈霄却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就像沈霄说的一样，他认为自己是作为花瓶存在，所以外表是他会表露给别人看、唯一能派上用场的部份，花瓶里究竟装着什么，那就与工作无关了，他不会展现出来。

粉丝能不能真正理解他，沈霄其实是不在意的，要不然也不会过着堪称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宣传电影与少有的代言活动，甚少公开露面。

江凌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对方的好意，但接受归接受，心里的感情却很难消化。

沈霄拥有的东西足够多，所以觉得放弃工作也没什么，然而对江凌来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两人甚至还不能称作是真正的恋人，沈霄却毫不在乎地为他付出，好像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江凌不能将对方的行为视作理所当然。

他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表达，哽在心里的情绪相当灼热，让他连心跳都变得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沈霄低下头，凝视着他的脸，「脸有点红，是不是暖气太热了？」

「不是。」江凌否认了，随即道：「该开始练习了。」

沈霄有点困惑，但仍点了点头，试着从清唱开始。

隔了一天，这件事完全没有冷却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他们在《假想婚姻》里的影片被找出来一一放大检视，那些亲密的举止忽然之间就有了新的解读方式，原本嘲讽他们在卖腐讨好特定观众的人则有了新的说词，甚至在娱乐新闻的版面占了不小篇幅。

与此同时，《假想婚姻》最近一期播出的内容恰巧是那场扮家家酒一样的婚礼，一时之间，讨论度完全超乎想像，也有不少人公开对节目内容提出质疑。

沈霄对此安之若素，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江凌原本还有些焦躁，但在思考过后，脑海里的思绪也逐渐清晰。

Live前一天，江凌与沈霄到现场彩排，甚至没有避嫌，而是同乘一辆汽车抵达，从专用通道进入，并没有被拍到照片，现场的工作人员挡住了意图采访的媒体，但也对江凌露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目光。

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平常一样排练，沈霄坐在台下第一排位置，脸上带着微笑，显然也没有将旁人的视线放在心上。

对方不介意，江凌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明明是彩排，他仍用尽了所有力气，台下唯一一个观众倒是很捧场，只差拿着萤光棒跟着甩动了，江凌心里一阵好笑。

两人对唱的曲目被放在最后，唱片公司那边原本有想中止合作的想法，但沈霄不主动开口，他们也不好直说，毕竟沈霄的地位摆在那里，谁也不会主动得罪他，然而他们也在担心，若是江凌的粉丝对嘉宾有什么怨言，做出像之前婚礼录影时一样的事情，结果或许会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这已经不仅仅是潜规则或出柜的事情，沈霄的名气与影迷数量让这一切变得难以控制。

不过沈霄不在意，江凌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彩排结束，两人搭乘同一辆车离开，过后是用餐与休息，到了晚上，沈霄在浴室里待了一段时间，江凌注意到这一点，不禁有些紧张。

他以为沈霄是真的不在意，但或许对方只是装成不在意而已。

江凌犹豫半晌，悄悄推开浴室的门，结果却听见了歌声，因为过于注意音准，导致音色紧绷，不过练习时江凌指出的错误都有仔细修正。

沈霄居然是在一个人练习唱歌。

他意识到自己杞人忧天，忍不住就笑了，同时引起了背对着他的人的注意。

「江凌，怎么了？」沈霄转过头，似乎有些尴尬。

「你洗澡的时间太久，我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江凌随便找了个借口，「时间很晚了，该睡了。」

「但是……」

「棉被里面太冷了。」他立刻打断了对方。

沈霄登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太冷？对了，要不要用电热毯？你等我一下，我记得好像放在其他地方……」说着，对方立刻起身套上浴袍，连身体都没擦干，匆匆往外走去，显然相当心急。

果然轻易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江凌忍不住想，以前沈霄交往的（交往）物件也都能这样轻易地得到对方的注意力吗？

尽管想知道答案，但他并不打算问出口。

两人很快就睡着了，隔天一早醒来，便直接前往举办活动的地点，Live的时候跟往常一样，最后沈霄从幕后走出来时，粉丝们的欢呼声与尖叫声依然热烈，甚至更大声了，似乎都对网路上那些传言毫不在意，江凌多少是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宣布参加真人秀时也有不少粉丝支持他跟沈霄在一起，但那些留言或支持当然不是认真的，现在知道沈霄是他的粉丝，其他人的想法或许也有了变化。

音乐响起，熟悉这首歌的歌迷已经开始尖叫了。

江凌笑了一下，朝沈霄伸出了手。

彩排时其实没有这个动作，但沈霄很快就反应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站到他的身旁。

江凌可以感觉到，沈霄的手很冷，甚至隐隐颤抖着，他握紧对方的手指，直到感觉颤抖消失，才稍稍放松一些。

沈霄一直很紧张，显然不想搞砸这场活动，所以除了努力练习歌唱，一次又一次确认音准之外，正式表演时，脸上也露出了恰当的笑容。

彼此的和声出乎意料地美妙，江凌的声音偏高，而沈霄略低的嗓音则补足了低音的部份，加上音质也完全不同，让这首歌有了新的风味。

唱到最后，伴奏渐渐隐没，两人转身对视，甚至没有松开手，在清唱中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

场下寂静半晌，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与尖叫声。

沈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目光却闪过一丝安心，大概是终于安然结束，于是放下了心底悬着的大石。

「唱得很好。」江凌轻声道，没让麦克风收到声音。

沈霄看了他一眼，脸颊已经红了。

原本在这首歌唱完之后，还有一点时间让沈霄说几句话，但沈霄本人却坚持不需要这段时间，也不想让自己说的话成为明天娱乐新闻的素材，让其他人忽略了江凌才是主角这件事，所以在彩排时就已经婉拒了这件事。

沈霄微笑着朝台下歌迷点头致意，正要转身离开时，江凌却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大家应该都看了这几天的新闻。」他突如其然地道。

沈霄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他，好像忽然认不出他是谁了。

江凌顿了顿，「沈霄并没有以地位胁迫我做过什么，我也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体向他换取利益，虽说这只是无聊的传闻，但我还是希望能把这件事说清楚。他确实是我的粉丝，那张照片也是真的，我们之间并不存在某些人臆想出来的戏剧情节。」

沈霄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似乎相当紧张。

江凌感到有点好笑，但却没有放开对方，也没有放下麦克风。

「以前我曾经说过，如果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绝不会因为性别不同而却步，这个答案现在也没有改变。」他暂停片刻，斟酌着接下来准备使用的词汇，「不管别人会怎么想，这段关系已经开始了，我也不打算否认。」

「江凌！」沈霄神态焦急，甚至忘了这是在所有人面前。

「你想要否认我们正在交往的事实吗？」江凌直接问道。

说是这么说，但他其实不觉得沈霄会否认；如果沈霄否认了这一切，那么江凌的所作所为就完全成了一场笑话，沈霄永远不可能让他落到这个地步。

「不是。」沈霄摇了摇头，像是正在努力克服心理障碍，涨红了脸，「我们……确实在交往。」

台下响起了声音，江凌听不太清楚声音，过了一会，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细微的掌声，尽管细碎，却开始迅速蔓延，掌声愈来愈大，最后就连沈霄都露出吃了一惊的神情。

江凌甚至忘了那是怎么结束的，歌迷反应比预想中好上很多，他拉着沈霄谢幕回到后台，最后还按照预定演唱了安可曲，让这场活动圆满落幕。

其实他脑海里一直隐隐有这个念头，但是在上台彼此对视时，这个念头才逐渐清晰成型。

沈霄已经为他做了所有能做的，都到了这个地步，隐藏交往关系似乎也没有必要了，况且他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圈子，公开或不公开，似乎也不会带来多少影响。

经纪人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那些话，气急败坏之余，也放话要他做好被公司冷藏的准备，当然，这话是趁着沈霄去换衣服时才对他说的。

「我记得当初的合约上，并没有关于禁止恋爱的条款？就算有必须洁身自好的规定，但我也只是宣布了与另一个人之间的正当交往关系，同性婚姻在这个国家是合法的。」他淡淡道。

经纪人气得无话可说，掉头就走了。

沈霄似乎看到了这一幕，一语不发地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走吧。」

「嗯。」

他们离开了活动地点，沈霄亲自开车，回到了公寓，这期间谁都没有说话，沈霄专心开车，江凌则心不在焉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

「刚才……为什么要说出来？」

江凌关上门，坦白道：「我也不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是出于一时冲动，但他却不觉得懊悔。

「你觉得困扰？」他反问道。

「不是。」沈霄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你会被怎么看待？」

「没有。」江凌干脆地给出了答案，忽然有些烦躁，「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段时间我是什么心情？最初接近我的人不是你吗？提出跟我交往的人不也是你？我擅自公开这件事，你不高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我收回那些话也可以。」

「什么？」沈霄登时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不禁道。

沈霄凝视着他，视线中仍有一丝迟疑，但神态却显得温柔，「你没弄清楚，你这样公开……好像我们真的是在正式交往。」对方沉默几秒，才接着道：「这跟我们之前那种有期限的交往方式不同，你明白吗？如果你不希望我误会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

「这之中没有什么误会。」江凌低着头，「就是正式交往。」

「真的？」

「嗯。」

对方久久没有说话。

江凌起了疑心，抬头去看对方，沈霄正用单手摀着脸，但眼眶的潮湿与惊愕夹杂着喜悦的神态却完全无法掩饰，甚至隐约有轻微的哽咽声。

「不要哭了。」他小声道，感觉心脏像是被谁握紧了一般，隐隐疼痛。

这对江凌而言是极其陌生的感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现在不要看我。」沈霄别过脸，嗓音沙哑，根本无法压抑情绪，「这样……真是太丢脸了。」

「没关系。」

江凌握住了对方的手，拉着对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随即主动转开了视线，刻意不去看沈霄此刻是什么模样。

过了片刻，沈霄伸手拥住了他，将他搂在怀里紧紧抱着。

「就算这个节目结束，我们之间也不会结束？」

「嗯。」

「即使你离开这个圈子，我们也还是恋人？」

「嗯。」

「你……喜欢我吗？」

「嗯。」

大概是因为早已确认了这个事实，江凌并没有表现出迟疑。

沈霄没有说话，再次收紧了手臂，脸埋在他的颈侧。

对方的力气太大，他被抱得有点痛，但却半分都没有要沈霄松手的想法；这个拥抱很温暖，就算呼吸有点困难，江凌也不希望对方离开。

「为什么？」沈霄轻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他坦白道，「如果你有时间问这些事，不如先吻我怎么样？」

沈霄的下一句话似乎卡在喉咙里了，过了一会才笑出来，「你……总是这么大胆。」

「不可以吗？」

沈霄笑完之后，才道：「不，当然可以。」

好像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流到颈项，痒痒的，江凌很想用手去触碰，也这么做了，那液体有点凉，感觉跟水一样，他顺着那痕迹往上摸，碰到了男人滚烫又湿润的脸颊。

「爱哭鬼。」江凌忍不住调侃道，语气却很柔软，比起取笑，更像是带着亲密意味的揶揄。

「就算你说得没错，现在想摆脱我也来不及了。」

沈霄说完，终于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