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杀青后,剧组相关的所有饭局章向唯都没参加，他回学校了。

班上已经进了娱乐圈的那几个，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其他还都在剧组拍戏。

于是大家的关注点都在他身上。

章向唯行注目礼进教室，跟以前一样直奔最后一排,东西放好，无精打采的往课桌上一趴。

疏远了。

那次回来拍大二结课作业还没这样。

肩膀被拍,章向唯埋在胳膊下的脸转出来，蹙着眉心，神情恹恹的。

男生以为他是红了,摆架子了,尴尬的一批,想不屑的撤了，却又架不住其他人的打量,只好硬着头皮装熟。

“你怎么回来上课了？”

章向唯：“？”

男生嘿笑：“娱乐圈凉的快，像有的,剧播的时候很红，播完就歇火了，粉丝也是三月粉，墙头爬来爬去的,挨叼无情，你不是应该趁热打铁，这段时间多跑通告吗？”

章向唯还没说话，就过来另一个男生，勾住刚才那男生的脖子。

“蠢崽,你当‘新虞首个签约艺人’的头衔是摆设吗？还有CP热度加持，你凉一个我看看。”

说着就对章向唯笑：“哥们,别听这货瞎几把扯。”

“什么啊，我说的不对吗？就该抓紧时间爆光啊，就算新虞给力，那也不能在刚起步的时候停下来，不都是站的很稳了才休息。”

“一部戏杀青需要时间冷却啊傻冒。”

“那很多无缝进组的呢？”

“一样米养百样人，要是都一样的话，你也就跟我一样聪明绝顶天下无双了。”

“……”

章向唯的脑子里闪过什么，又没提起来劲。

不想了，还是趴着吧.

上午四节课，换两个教室，章向在最后一节课上跟王程发短信，说中午不想吃饭了，没胃口。

王程：食欲不振，还一副疲的要死的样子，妊娠反应？

章向唯的嘴一抽，按了几个字，手忽然一顿。

上个月他采访完吃鸡腿，霍谌问他时间点不上不下的，怎么就饿了，他说饿得快。

霍谌就开玩笑说他怀了。

章向唯搓了把脸，两手扶住头，苦恼的耷拉着眼角叹口气。

不是怀了，是坏了。

章向唯的两只手从额头按下来，又推上去，来回磨蹭，霍谌的电影下个月点映，剧组这周会上节目宣传，他还是老样子，不在其中。

《涨潮》期间霍谌除了养伤停工以外，他好像跟章向唯一样，只请了一次假，就是同一个航班飞A市那次。

但霍谌不像章向唯还是个新人，光是品牌物料活动一类就够他忙的，他肯定有一堆的工作。

章向唯还奇怪怎么都不外出。

现在杀青了，正是处理那些工作的时候，行程排的很满，粉丝都不知道他的具体近况，吸不到新鲜的他，不知道忙成了什么样。

章向唯够到手机解锁，点开图库划拉照片，划到杀青当天跟剧组拍的那些，一张张看过去，停在自己的打板照上面。

看了好一会，照片上的画面像是能动了，棚里闹哄哄的，蛋糕的香甜混着热气飘散在四周，他拿着场记板笑，那个男人举着手机站在他对面。

章向唯单手托腮，又往前划照片，指尖戳着大合照上站在导演另一边的高大身影。

明明才杀青没两天，却感觉过了好久。

也不知道这种滋味儿是失恋，还是异地恋，搞不清楚。

章向唯刚把手机放下来就拿手里，打开了那个男人的朋友圈，下一刻就“腾”地站了起来。

椅子刮着他的腿弯，大力往上一翘，动静在没有说话声的教室里显得非常惊人。

全班都齐刷刷的回头。

讲台的老师比较淡定，抬抬手道：“坐下。”

章向唯应声坐回去，垂着眼把手机按开，瞪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凌乱的白色大床，穿着黑色丝绸睡衣，前襟松散，露着一片胸膛的美男。

成熟，慵懒又性感。

章向唯的眼皮被烧到似的颤了颤。这个男人的行程表上不是说今天有广告拍摄吗？怎么现在才起来？

还发这种床照。

怎么不单独给他发，章向唯抿嘴，好吧，不可能。

但也不能随便在朋友圈发，别人都看到了。

章向唯磨磨牙，点赞并……保存。

睡前早起能舔一舔.

霍谌在拍广告间隙发的朋友圈，照片是早上在酒店拍的，只给小乖宝一个人看。

得到了一个赞，没有评论。

安利过来说：“在跟你家小宝贝微信？”

我家的就好了，霍谌把手机锁屏丢一边，抄了下头发，沾一手发胶，烦的他低骂出声。

安利让准备花絮题材的摄影师先别拍，他问方圆拿了湿纸巾给老友：“小章还没去过新虞，什么时候叫他去一趟，定好日期了，我这边给你把行程调调，腾出时间回去跟他碰个面，团队一块吃顿饭。”

“不着急，”霍谌擦着手上的发胶，“先让他在学校里待待。”

安利问道：“出戏了吗？”

霍谌没回答，只说：“微博大号还停在杀青小作文上面。”

那小作文安利有看，文笔意外的很不错，将来哪天做幕后了，可以试着从事公关的水平。

安利一点也不怀疑老友能把那篇小作文背下来，搞不好都能倒背如流。

苏聂说他这老友是狗子，他现在也觉得简直就是狗子本狗。

“小号呢？他不是有吗，发东西没？”

霍谌一言不发。

看来是没，安利说：“朋友圈似乎也没更新。”

霍谌冷冷睨他一眼：“把似乎去掉。”

安利：“……”

跟我这横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本事上当事人那哭去。

安利可不敢刺激犯了相思病的老处男，人尥蹶子不干了，他得求爷爷告奶奶，还要被周文抽。

“不过他朋友圈逛的倒是挺勤，我发的都被他评了。”

霍谌擦手的动作一停：“什么时候？”

安利拧矿泉水盖：“就刚才。”

霍谌快速翻自己那条，还是只有一个赞，他黑着脸道：“怎么都不评我的。”

安利喝着水扭头一瞥，一口水喷了出去。

“霍爷，你让人怎么评？跟你说早上好？还是说大胸肌你好？”

霍谌踹他：“滚。”

“等会，”安利从包里拿出黑皮记事本，“这些是我给他定制的活动计划，年前的，你看看。”

霍谌问他要支笔，只勾了几个。

安利看了看，有大型晚会跟颁奖礼，也有时尚圈的活动，曝光度很全面，他照抄发给周文，剩下的是工作室的事。

“桦霖的剧本还在写，最快也要明年上半年拍，这中间还有好几个月，让小章进组？”

安利说：“有本子找他了，三个还是四个来着，都是偶像剧，班底方面参差不齐。”

霍谌将纸巾扔进垃圾篓里：“回去给我看。”

安利在本子上做笔记：“月底的慈善夜，文哥建议你跟黄娟一起走，电影下个月就要点映了，她是你戏里的女主角，你们同时亮相，这样有个宣传点。”

“我要带他。”霍谌低眸看手指，“他第一次走红毯，我不放心。”

安利看着老友身上的鸡妈妈光环，抽着面部肌肉把记事本一收：“那你跟文哥说。”

霍谌往椅子上一靠，阖起眼帘捏鼻根，不知道小朋友坐在教室上课是什么样，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听讲。

都逛朋友圈了，八成是没有。

缩着脑袋躲在书本后面刷手机也可爱，怎么都可爱.

章向唯因为看了那张床照，脑子里的小火车就开始了中国行，“况且况且”的开个不停。

中午他跟王程约在食堂，一个车开久了精神萎靡，一个蓬勃血性的能一拳打爆一头牛，正反面。

王程前后打了两份饭菜，自己一份，另一份喂猪一样丢给对面的小蔫花。

“少爷，筷子能自己夹吗？”

章向唯有气无力的拿起筷子，在白饭上戳戳。

王程夹一口萝卜烧肉吃：“别做艺术品了，赶紧吃饭。”

章向唯说：“没有劲。”

王程又往嘴里塞芹菜：“多大年纪啊就没劲了？正青春啊同学。”

章向唯垂眼抖筷子头上的饭粒，蓦地轻轻笑了起来：“我活到了三十。”

王程猛地停下咀嚼的动作抬头，有一瞬间以为坐在眼前的是从古代穿越到现在的乔和，还是神经病的那个。

他低骂了声继续吃饭，突然对着周围伸头的一片人吼一嗓子。

“看个蛋啊看，都山里出来的，没见过人是吧？”

“……”

章向唯撑头挡脸，小声说：“吃饭吃饭。”

王程扒拉了一大口饭菜，口齿不清道：“晚上跟我去操场跑步。”

章向唯知道他的好意就没拒绝：“行吧，那就跑跑。”.

然而跑是跑了，效果却很不理想，章向唯的身体很累，还是睡的不好。

不像王程，运动完了，洗个澡上床，倒头就睡。

打钻的声音飘的整个宿舍都是。

章向唯的作息没有随着杀青改过来，他回校以后依旧是凌晨睡，三四点醒。

白天只是没劲，没有其他问题，晚上会抑郁，对着虚空发呆，情绪低到谷底。

天还没亮，章向唯坐在床上，靠墙面向阳台，呆呆看着暗沉沉的夜色。

“别跑！”

对面床铺诈尸一般响起一声嘶吼：“你妈的……妈的……抢老子的油条，杀了你！”

章向唯：“……”

什么鬼。

章向唯被王程的梦话拉回现实，思维接不上了，还是不想睡，他摸到手机刷了刷微博，翻到联系人那里。

戳开其中一个，看着那串号码，看了会，准备返回的时候，手不听使的点了上去。

章向唯反应过来赶忙挂掉，这个点应该睡得很死吧。

明天再找借口蒙混过去，他有时间慢慢想对策。

章向唯这么安慰自己，手机就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他想也不想的接通。

然后就想死了。

电话里传来男人混沉的声音，近似情人的呢喃：“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章向唯被子里的腿屈起来，抵着床单的脚趾头动了动。

“睡了，我是起来上了个厕所，回床上不能马上接着睡，就想玩会手机，清理联系人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

临场发挥可以达到九十分。

章向唯在为自己能过关而松口气，听到男人突兀道：“我还没睡。”

他一愣。

“陪我聊聊天？”霍谌说。

章向唯慢慢滑进被窝里：“那好吧。”.

霍谌白天太过疲劳，回酒店就把工作的手机关机，私人手机开着，闷头大睡。

手机里传出小朋友弹唱的《模范情书》，霍谌立刻就醒了。

这会霍谌起床泡了杯咖啡，靠在床头抽烟，手机搁在旁边，开着外音，他不出声，小朋友就静静陪着，很乖。

霍谌半眯着眼吞云吐雾，《涨潮》的最初版结局除了小林，就他看过。

那版结局是只有潞城一个人活着，开宗立派，收弟子收养子传剑法，统领正道。

最后的镜头是他老了，回沧澜山眺望远处，镜头切到练武场，跟他，他们当初差不多年纪的青少年们在习武。

预示着新的一代已经来了。

至于乔和，他跟其他剧里的反派一样，死在正派男主，也就是潞城剑下，死时怀着对命运的不甘跟怨恨。

那些情绪极其阴暗压抑。

霍谌担心小朋友的第一部作品出戏困难，特地让小林改成了沧海桑田结局，想让他以一个稍微平和的情感收尾。

乔和的故事线其他没改动，从16岁到三十岁，有非常完整的架构，同时具备演员都喜欢，并且想挑战的情感反差，是一个十分出彩的角色。

因此也很难演，要承受相对的压力。

霍谌为了小朋友出道准备了很多，也考虑了很多。

又要帮他圆武侠梦，又要护他实现演员梦，才将《涨潮》作为他迈进这个圈子的第一步。

霍谌想的是，尽管小朋友要为角色投入很多，甚至透支自己，可毕竟是古代题材，脱离了现实，出来应该不会太难。

还是低估了小朋友的心理修复速度.

霍谌夹开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明知故问：“半天不说话，睡着了？”

章向唯蜷缩在被窝里：“等你说，你让我陪你的。”

霍谌莞尔：“下部戏有想法吗？”

章向唯怔了怔：“还没。”

霍谌把咖啡放回柜子上面，捞了烟灰缸说：“出来了吗？”

章向唯没说话。

霍谌听出他有点重的呼吸声，知道是在被窝里，估计软乎乎的窝成了一团，小猫似的。

“唯唯，演员演完了一部戏，就要把角色从心里剔除，剔的干干净净，”

霍谌放缓了语调：“否则演下一部戏的时候，会有上一部的影子，那就演不好。”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霍谌没有催促，只是叼着烟等。

章向唯知道他的心理病了。

杀青到今天，网上已经溜了他好几个饼，其实他就没想下一部戏的事，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毫无斗志，活力都没有。

俨然是一副乔和的看淡生死心态。

他也想治愈。

章向唯幽幽叹口气：“我在剔了。”

霍谌：“嗯。”

章向唯：“蒋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本子，叫《姐姐》，是生活剧，她觉得我演里面的弟弟合适。”

霍谌：“要我帮你把把关？”

章向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霍谌说，“要请霍老师吃饭。”

章向唯嘀咕：“都不在一个城市，怎么请。”

霍谌嘴边的烟一抖：“在一个城市就请？”

章向唯抓抓发烫的耳朵，把被子掀开一点喘气：“等在一个城市了再说。”

霍谌：“……”

都会玩我了，不错.

章向唯周五放学就回家了，霍谌当晚飞来A市，第二天要拍品牌的物料。

章父看新闻得知这事，一寻思，明天自己正好在家，择日不如撞日。于是他二话不说就去儿子房间，轻飘飘丢了一颗重磅炸弹。

章向唯吓得手里的西红柿都掉了：“爸你说什么，我耳背，你再给我说一下。”

章父不配合。

章向唯的脸垮了：“真要请他吃饭啊？”

章父说：“他是你的老板跟恩人，于情于理，我们都要请一次。”

“爸爸也想跟他喝两杯，年龄差毕竟不大，没代沟。”

章向唯：“……”

要这么狠的吗？饭还能吃？确定不会一见面就掀桌？.

章向唯喊妈妈，企图向她求助。

书房里传出章母的声音：“你爸是在替我传话，那是我的意思。”章向唯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不该忘了，家里的一家之主是秦女士。

章向唯孤立无援，没招了，生无可恋道：“那在哪吃？”

章父沉吟道：“公众人物在外面不方便。”

章向唯不停点头：“是的是的，很不方便，尤其是霍老师那种国民度高到可怕的大咖，捂着脸都会被认出来，所以还是……”

“干脆在家里吃吧。”

章向唯：“……”

来我们家被拍到就死了，死的透透的。

十几分钟后，章向唯在他爸的监督下给霍谌打电话。

这么莫名其妙的邀请，肯定会拒绝。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答应……了。

章向唯浑浑噩噩放下手机。

章母拿包换鞋，挽着章父手臂，二老

麻利的上超市采购。

说不定喝多了，要留下来过夜。

洗漱用品得买.

另一边，霍谌挂掉电话，半天都没动弹。

安利让摆放整理物品的方圆回自己房间，试探着问老友：“小章对你表白了？”

霍谌答非所问：“我明天几点完事？”

安利说：“看你的状态。”

霍谌把手机丢桌上，阔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晚上我有私人行程。”

安利看他这很反常的兴奋样，再次试探：“约了小章？”

霍谌的气息粗沉：“他爸妈想请我吃饭，去他家。”

这跳脱的发展，见家长？

安利“啧”道：“看来老两口是把你当儿子的贵人，不知道你想睡他。”

霍谌扯动唇角：“睡不是最终目的。”

安利说：“还是要睡。”

霍谌冷眼一扫。

安利无视他被戳穿心思的不自然：“老霍，明晚你最好带上我。”

“我是你助理，跟你一起过去合情合理，你一个人会很尴尬，而且会让二老起疑心，小章也不自在。”

霍谌皱了皱眉，大步进房间。

安利：“干嘛去？”

霍谌的话声夹在皮箱拉开的响动里：“试衣服。”

安利：“……”

明天晚上才去，现在试什么衣服？

安利给周文发了个信息汇报情况，面瘫着脸想，还是进房间看看吧。

里头那位脑子不清醒，搞不好会穿成去接新娘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