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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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不能瞎嘚瑟。

童淮还来不及跟童敬远对口供,就分别接到了爷爷奶奶的电话。

这个暑假,童淮的爷爷奶奶本来要接他去玩,童敬远套路一套一套的,推脱说他跟同学旅游去了,打电话时,童淮就在旁边,咔嚓咔嚓嚼着薯片,看他爸表演。

童敬远振振有词,说您俩老也老大不小了,这么黏孙子实在不像话,该放孩子出去交朋友了,小孩儿朋友少,多可怜。

歪理说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爷爷奶奶就信了他的邪。

倒也不是童敬远撒谎的技巧有多高超,而是童淮确实如此。

他小时候总是孤零零一个,长大了也是孤零零一个,看着没心没肺,跟谁都能好,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可以有很多前呼后拥的伙伴,却只有寥寥几个朋友。

更多时候,童淮和人称兄道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独来独往,没那么孤僻异类。

二老看着他长大,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童淮没仨家长那思想觉悟,想不到那么多。

谎话被揭穿,爹坑儿子,儿子不能坑爹啊。

电话接通,童淮赶紧安慰爷爷:“爷爷,我没事,真没事……没被我爸扔去非洲挖矿!您怎么还脑补到非洲去了,改明儿我还跑南极参加科考队啊?婶婶生病住院,柴叔叔忙不过来,我给柴叔叔帮忙呢。”

童爷爷也认识柴立国,半信半疑:“真的?崽崽,别怕你爸,有什么委屈,尽管给爷爷说,看你奶奶回去不揍死他!”

“揍死我爸我就真委屈了。”童淮又安抚了爷爷几句,甜滋滋地撒娇说最想爷爷了。

童老爷子闻言,喜上眉梢,稍稍消了点气。

嘿,乖孙孙想我比想老太婆多。

聊了半天,爷爷将电话转交给奶奶,接棒去骂童敬远。

童淮想起件事,爬起来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阳台边,浇花安慰奶奶两不误,故技重施:“我最想奶奶了。”

爷爷:“我听到了。”

童淮手一抖,多喷了两下,娇嫩的花瓣晃了晃,险些掉了。

一场小混乱持续了将近一小时,童淮挂了电话,安慰得嘴皮子都干了。

他不喜欢喝水,从冰箱里扒出袋牛奶,边喝边去戳被骂成鹌鹑的老父亲:“您老耳朵还健在吗?”

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童敬远本着坚决认错、死不悔改的原则,没好气:“说什么都没用,一个暑假就是一个暑假。”

“我又没想跑。”

童敬远耳边仿佛还嗡嗡响着,揉揉眉心,不提这倒霉事:“崽崽,听你柴叔叔说,你交了新朋友?”

和老父亲说这个怪怪的,童淮扭扭捏捏,哼哼唧唧:“算是吧。”

童敬远一笑,顺他的意不多问:“结束这个项目,爸爸就能回来了。”

“嘁,来不来随你。”童淮假装不在意,叼着牛奶袋子,憋了会儿,没兜住,含含糊糊地问,“那你啥时候回来?”

“快了。”

一般童敬远说“快了”,就是还有得等。

童淮不太高兴,蔫蔫地哦了声,趴回床上,冲照片里的妈妈呲牙笑了个,翻身:“那你睡吧,不早了,你们中年人熬夜老得快,秃成地中海了出门我不认你啊。”

童敬远听出他不高兴,好脾气地不跟他计较,挂了电话,给儿子发来几个蹩脚的中老年人冷笑话。

童淮翻翻白眼,一一收藏,高冷地敲过去俩字:晚安。

第二天到餐馆,柴立国已经知道了童家的“朋友圈风波”,八成是接到了童淮爷爷的询问电话。

童淮这才想起件重要的事:“叔,求你个事,千万、千万别给薛庭说我家的任何事。”

柴立国见他脸色肃然,猜测这可能又是叛逆期少年的什么小心思,万一他多嘴,估计这小唠叨能把他耳朵唠出茧,没怎么在意,点头答应。

童淮放下心。

好险,居然放着啰啰嗦嗦的老柴同志这么久没管,幸好老柴还没通敌叛国。

在店里晃了一上午,下午薛庭按时抵达,手里提着个小袋子,禁止童淮左看右看,一来就摁着童淮写作业。

童淮耐性不佳,那点谁都会突然升起的学习小热情早没了,每天写会儿就躁动会儿,跟板凳上带刺似的,不撩撩闲静不下来:“我可以玩会儿游戏吗?写半个小时作业奖励十分钟游戏时间呗?你渴不渴?我去买根冰棍儿给你?外面好像有野猫叫,会不会是你救的那只啊?啧,薛庭,婷婷,庭哥,你耳朵长来装饰用的吗……”

喋喋喋喋喋喋喋不休。

话忒多。

薛庭冷漠地一掀眼皮,找准痛点,精准镇压:“想等开学前和其他人来这店里补作业?”

童淮:“……”

这话里威胁意味太浓,他捏着鼻子重新坐稳。

柴立国路过,瞪圆了眼,缓缓给薛庭比了个大拇指,给他续了杯茶。

辅导童淮完成今天份的作业,薛庭和往常一样,跟柴立国打了个招呼,取人带走。

童淮还惦记着冰棍儿,先去买了两根,戴着帽子,只顾舔冰棍,没顾看路,薛庭上哪儿他就上哪儿,走了会儿,发现路不太对,茫然地抬起头:“这是去哪儿啊?”

薛庭咔嚓咬了口冰棍:“跟人贩子交易。”

童淮:“……”

薛庭继续消遣他:“等会儿记得数钱。”

童淮咂摸了下这句话,反应过来:“你损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损,本来就是。”

童淮气得要说理,脚下却跟着薛庭继续走,直走进了条巷子深处。

附近人家不多,大白天也静悄悄的,阳光被高高的院墙遮得一丝不透,走到尽头,有个倒在地上的垃圾桶,附近漏出了小片阳光,明晃晃的光斑在阴影中格外显眼,像块镜子。

“你是不是弃明投暗投靠那群小流氓了,引我来这儿埋伏我?”童淮对巷子有阴影,狐疑地到处瞅,“你一个人干不倒我的啊。”

“……”薛庭无言,“等着,援军马上就到。”

说着,他走到经年无人使用的垃圾桶边,半蹲下来,把提来的小袋子打开,童淮眯眼一看,里面是猫粮。

薛庭轻轻敲两下地,放好猫粮就退后几步。

他一走开,垃圾桶后缓缓钻出个花里胡哨的猫猫头,是只很漂亮的三花,睁着双溜圆的翡翠绿竖瞳,警惕地盯着童淮,不敢往前走。

童淮退后几步,蹲下来睁大眼,看着那小东西,明白过来:“这是你救的那只流浪猫?”

听薛老爷子说,猫被熊孩子用细铁丝绑在电线杆上,挣得毛发浸血,凄厉直叫,薛庭好心帮忙,被应激暴怒的猫抓了几道血痕。

难怪那天中午薛庭消失了挺久,可能是请假出去打疫苗了。

他忍不住朝薛庭手上看了好几眼,想不出这人居然那么好心。

薛庭背抵着墙,咬着冰棍,平淡地嗯了声。

大概是觉得童淮没威胁,三花慢慢走出来,回头喵呜了两声。

三只比她小几圈的小猫排成一队挨个钻出来,有黑有橘有白,都瘦不拉几的,可能是被这只大点的猫罩着。三只小猫低头吃起猫粮,三花在旁边转来转去,让小的先吃,时不时警惕地瞥俩人一眼。

小时候童老爷子怕童淮一个人不开心,养了条阿拉斯加,威风凛凛帅气逼人,只黏他一个,陪着他长大,前年病死了,童淮哭了半个多月,天天梦到它。

童敬远看他太难过,想再在家里养一只,童淮拒绝了。

宠物的寿命比人短,他接受不了离别。

现在瞧着这几只小猫,童淮心里软乎乎的:“你想养他们吗?”

薛庭摇头:“等过段时间,把他们抓去绝育。”

说着,见童淮伸手想去摸那只三花,他伸手拦他,“别碰,会抓人。”

大热天的,地面温度最高可以弄熟鸡蛋,薛庭的手却很冰凉,童淮手热,两只手碰到,两人都怔了下。

童淮蜷了蜷手指,心里没来由抖了抖,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抬眼往后看。

薛庭弯腰看着他,半边脸都沐浴在阳光中,睫毛被染成了淡金色,表情也有些愣。

气氛莫名其妙凝滞片刻,薛庭收回手,转身朝巷口去。

童淮回神,起身跟上去:“你喜欢猫啊,怎么不养?”

薛庭眸光一低,嘴角恶劣地勾了勾:“不,我喜欢狗。”

童淮闷头一脚就踹上来:“你才是狗。”

薛庭:“……”

公式死活记不下,之前开的小玩笑倒是过耳不忘。

这小卷毛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到了医院,薛老爷子已经午睡醒了,正戴着老花镜看书,见童淮来了,赶紧招手。

薛景扬看的是童淮送的一本玄幻小说,觉得新奇,看得还挺有滋有味。童淮凑过去,跟他一块儿嘀嘀咕咕,看着比薛庭更像亲儿孙。

薛庭这会儿又不嫌吵了,靠着窗沿望着这一幕,心情甚至算得上还不错。

轻松不过几分钟,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来电人是他爸,薛颂薄。

笑意凝在了嘴角,薛庭看了眼笑得开怀的薛老爷子,面上不动声色,看那两人还在扯着主角为什么要诈死,八成是注意不到他了,悄然离开病房,走到走廊尽头,才接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怎么这么久才接?在那边感觉怎么样?”

“还好。”

沉默了下,薛颂薄又问:“我在那边有朋友,给你转成理重点?”

“不用。”

连续两句不咸不淡的回答,把话头全掐了。

薛庭平日里用来伪装的一点温和消失殆尽,那点被童淮敏锐嗅出来的疏离扩散开来,充满了距离感。

薛颂薄本来就不擅长和儿子聊天,僵了几秒,另找突破口:“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骨折,在医院。”

“怎么回事?”

“路上湿滑,他想自己出去买早饭,不小心摔了。”

薛颂薄听得直皱眉,语气沉了沉,颇为不满:“老爷子倔什么?好好的福不享,非带你住那种地方,还把保姆赶出来,现在吃苦头了。”

听他这么说,薛庭反而笑了下,眼底神色凉薄。

隐约听到薛颂薄那边有人在提醒他开会,他刚要说话,电话嘟的一声就挂断了。

胸腔里憋了口闷气,薛庭捏捏额角,想回病房,结果刚摁熄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跳出个电话。

余卉。

这对夫妻明明都撕破脸了,厌恶痛恨彼此,倒是心有灵犀,一前一后有默契。

薛庭盯了会儿这个名字,叹了口气,又接了电话。

他离开快两个月,余卉的声音已经没那么歇斯底里。也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又和薛颂薄吵架了,开口仍是哑的:“小庭。”

她小心翼翼的:“在那边怎么样?”

薛庭:“挺好。”

“交到新朋友了吗?”

薛庭稍一停顿:“交到了。”

余卉显然没料到以儿子的脾气,居然真交到了朋友,本来准备好的下一句“那边你都没有朋友,还是回来吧”被掐断,安静了会儿,问:“你爸给你打电话了吗?”

“刚挂。”

余卉的声音低下来:“他有没有告诉你……”

“……”薛庭沉默了下,“你们离婚了?”

余卉尴尬地应了声。

难怪两个多月都不联系,突然打电话来。

薛庭心里升起淡淡嘲讽。

“小庭,”没听到薛庭再说话,余卉说话的愈加底气不足,“妈妈、妈妈想你了,回来好不好?”

傍晚时分,最后一线余晖斜照进来,洒在男生修长笔直的背影上,晚风从窗口钻进,衣角被吹得舞动不休,地上拖出道长长瘦瘦的影子,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薛庭闭了闭眼,语气和缓:“高考我会考回去。”

余卉喉间一哽。

她了解薛庭的脾气,高考之前,薛庭都不会再回家了。

她的嗓音哑了:“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没有。”薛庭出乎意料的冷静,“你们只是顺心而为,没有对错。”

“你还是在怪我,不然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找你叔叔帮你转了学,小庭……”

余卉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她不是软弱性子,然而她的示弱,只能让薛庭想起一些不算美好的回忆,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痛,回忆光怪陆离。

无论他说多少遍,余卉都这么认定。

说到底,不过于心有愧。

他突然觉得受不了了,简短地回复了一句“没有,下回说”,挂了电话,一股深自心底的疲倦涌上来。

都来到临岚了,他还是难以摆脱阴影。

应付他们一回,比听童淮叨叨半天还累。

薛庭平复了会儿心情,转过身。

童淮就在他背后不远处。

投来的目光相当复杂。

和薛庭的视线一相触,童淮眼里的同情已经要溢出来了,小小声问:“很难过吧?”

薛庭的表情逐渐消失:“……”

见了鬼了。

童淮是出来找薛庭的。

还没凑近,他就听到薛庭声音柔和地说了句“高考我会考回去”,当即敲响警铃,悄么声后撤几步,体贴地不打扰他。

果然,薛庭就是交了女朋友,早恋被老师家长发现,然后被迫分手,一气之下转学。

有理有据。

薛庭对上那双亮晶晶的清透眼眸,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但他能肯定这小卷毛误会了什么。

童淮的一颗少男心酸酸涩涩:“加油,好好考!不用跟我说,我都懂!”

你懂个屁。

薛庭的坏心情给他搅合没了,无视他的咋呼,揉了把他的卷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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